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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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的怎知这小乞丐就是被冤枉的?我听那街头巷尾的议论,好像都在说,天理昭昭,小乞丐这是活该被捉,理应为那朱氏偿命。掌柜的大概还不知道,这小乞丐打从前天起,就在这集市上晃悠,口中喃喃着只说一句话。当着菩萨的面,剥了菩萨的衣裳。掌柜的听听,这话是不是很奇怪。”
  “是有些奇怪,但却不一定与朱氏有关。”刑如意精心的摆着盘,最后将成型的萝卜糕端到李茂跟前:“这小乞丐是个乞丐,他居无定所,就算暂时栖身破庙也是情有可原。大半夜在街上晃悠,也是理所应当。这朱氏呢,若我记得没错,家中应该是做绸布生意的,胭脂铺开业那日,她还曾带着家中的婆子过来采买胭脂。虽不是大门大户,也算是小有存余,这样一个清丽妇人为何要在深更半夜出去,又为何会走到那破庙附近?难不成,她是与那小乞丐约好的?”
  “这怎么可能?”李茂捏起一块萝卜糕放到嘴里,烫得他只往外头哈气:“掌柜的真会说笑,在云家集,莫说是朱氏这样的妇人,就是寻常的小户人家,见了那小乞丐也未必能给个笑脸。不过,小的倒是听说那朱氏是个十分心善的人,平日里倒是也会接济这些乞丐什么的,没准儿,这朱氏与那小乞丐是相识的,所以不加防备?”
  “深更半夜,半夜三更,就算你与一个乞丐再熟悉,身为一个有妇之夫,你会前去破庙接济他吗?”刑如意拍了一下李茂去拿萝卜糕的手:“洗手了吗?还吃!”
  “洗过了,在胡家的时候,就已经洗过了。”李茂傻乎乎的笑着:“今日新送过去的那些药材,都是眼生的。那管家胡福不知道该如何煎煮,又该用几分的火候,于是小的便多留了一些时候,手把手的教了他一番。胡家二爷见大爷的情形渐好,还让小的回来传话,说改日将亲自登门向掌柜的您致谢。喏,今日还赏了小的一个银锭子,小的知道掌柜瞧不上,就塞自己兜里了。”
  刑如意白了李茂一眼:“瞧你这点儿出息,就这么一个银锭子,也值得你私藏?怎么着?还担心掌柜的我给你夺了?”
  “那倒不是!”李茂摸摸头:“只是担心掌柜的知道小的拿了胡家的银子,会有些不高兴。”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恨不得将他们胡家的银子全部盘到咱们胭脂铺里来。这胡家的银子,也不是什么干净银子,不拿掌柜的我这心里反而有些不舒坦。还有,这胡家的事,你自己操心着就是了,不用事事都给我说。我呀,听见这个胡字,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小的知道,掌柜的压根儿就不想那胡家大爷转好。说实话,小的也不想,那胡家的两位爷都不是什么好主,尤其那位胡二爷,近日身上的邪气是越发的重了。看来,他仍是没有放弃研究那具尸傀。”
  “不作死不会死,这胡二爷迟早要死在那尸傀的手上。也罢,这也算是前有因,后有果,咱们这些外人,就甭去掺和了。”
  “掌柜的放心,胡家的事,小的知道该怎么办。”李茂说着,趁刑如意不注意,又将手探进盘子中,拿了一块萝卜糕,飞快的塞进嘴里。刑如意抬头看他时,他正鼓着两颊,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刑如意见他这副样子,掩着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你是个没出息的,还当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这萝卜糕虽是趁热好吃,可你也不用急成这个样子吧。我不让你吃,是怕再烫着你。此次出门,我可只带了你一个伙计,若是嘴给烫破了,我这店里的生意可怎么做?”
  “这个掌柜的大可放心,小的这嘴虽不是铜墙铁壁,可也不像咱们家殷爷那么娇贵,热的吃不得,冷的饮不得。小的什么都能咽,什么都能吞。”李茂说着,将一整盘的萝卜糕都端了起来。
  听李茂提及狐狸,刑如意这心便沉了下去。分别已经多日,也不知道狐狸现在是否已经回到了青丘,路上可又是否遇见了什么麻烦没有。那夜,她虽被萤虫围着,对于殷元和莫须有之间的对话听的也不是十分的真切,但有几句她还是听见了。
  莫须有说,青丘有危险,而那些危险来自于狐狸身上的两颗内丹,一颗是她的先祖,云寨云老爷体内取出来的那颗鬼丹,另外一颗则是从青丘灵蛇一族,白娇身上得到的蛇丹。这两样东西,对她来说,是救命的。对于修行一族而言,却是提高自身修为的绝佳灵药。青丘,虽以九尾灵狐为最强,但狐狸却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九尾灵狐,青丘是否认他,也值得考量。
  思及此处,便不由觉得心烦起来。若非殷元强行劝阻,此时,她怕是早已经离开云家集去寻狐狸了。
  “殷元呢?打从早上起来便没有看见他,是与你一同去了胡府,还是去围观小乞丐的官司去了?”
  “怎么,掌柜的也没有看见小公子?”李茂拿起一块萝卜糕,又放了下去:“小的早晨起来时,小公子便已不在房中。去胡家的路上,也没有瞧见他,至于围观这小乞丐的官司嘛,都这个时辰了,怕是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若是围观,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
  “你留在店中照应,我出去看看。”
  “掌柜的!”李茂唤住刑如意:“依着咱们家小公子的本事,在这云家集上必定不会出什么意外。就算有意外,那倒霉的也必定是惹着咱们家小公子的人。依着小的的猜测,小公子这两日出去,怕是为了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那件事情又是哪件事情?难不成,你与殷元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的。”刑如意双手叉腰,露出自出洛阳之后便再也没有过的蛮横模样:“说!你与殷元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那件事情,指的又是什么?”
  正文 第295章 泥菩萨(3)
  “其实也没有什么!”李茂摸着头:“那天夜里,掌柜的晕倒之后,小的便依小公子的吩咐,将掌柜你送回卧房,安置妥当。出去时,正好听见小公子与那莫须有讲话。掌柜的也知道,这莫须有不是什么好道士,别人的心,顶多就是黑,他呢,连心都是弯弯绕绕的。小的担心小公子吃亏,就远远的站着没动,但是小公子与那莫须有之间的谈话,小的却是听了个真真的,半个字都没有落下。”
  “哎呀,你这是存心要急死我吗?”刑如意急的跺脚:“那莫须有究竟与殷元说了什么?该不会又哄着他去取某个怪物的内丹吧?”
  “不是!”李茂回道:“小的听的很清楚,是小公子在问莫须有胡大的事情。小公子想要知道,莫须有处心积虑在那胡大身上放置头发怪,是否与掌柜的以及殷爷有关。”
  “那莫须有是如何回答的?”
  “他说不是,临走还留下一句同样怪怪的话,说自己是个热心肠的道士。可这样的话,掌柜的您会信吗?”李茂看着刑如意,见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于是又补了一句:“小公子当时虽没有说什么,但小的估摸着,小公子他未必就信了那莫须有的话。不管这莫须有是有心还是无意,胡大的事,终究还是将掌柜你牵扯其中。事关掌柜,小公子那边,总是要去查一查才能安心些的。”
  刑如意叹了口气,将思绪从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上扯出来,看着李茂手中的萝卜糕问了句:“还是给我说说小乞丐的事吧。最近烦人的事太多,弄得我这心里乱糟糟的,都没有了听故事的闲心。”
  “掌柜的既然想听,那小的就坐下来仔细的与掌柜的你说一说,保管说的是仔仔细细,比茶馆里那说书先生讲的精彩。”
  “少贫嘴,赶紧的。”刑如意说着,也捏了一块儿萝卜糕放都到了自己嘴里,嚼了两口之后,将眉头蹙了起来,低声说了句:“这萝卜糕的味道,有些不大正宗,好像欠缺了什么东西。”
  李茂是头一回吃这萝卜糕,也没觉得味道有什么不好,听见刑如意在那边嘀嘀咕咕,机灵的没有应声,唯恐这刑掌柜一个不满意,再将整盘的萝卜糕给倒了。想到这里,忙将盘子往自己这边移了移,深吸一口气,准备讲故事。
  说话这云家集上有一户做绸缎生意的人家,虽不及胡家来的殷实,但也算是小富即安的类型。这家主人姓王,有个通俗易记的名字叫王江。张王李赵,虽说是这天下的四大姓氏,但在云家集,这王姓也算是一个颇为稀罕的姓氏。
  王江娶妻朱氏,貌美而贤,更难得的是,这朱氏还生了一副佛相,用民间的话说,就是长得跟庙宇中的那些女菩萨似的。因此,这朱氏也被传为可以让王家世代兴旺,永保平安,具有旺夫相的女人。那知道,这朱氏竟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郊外。
  “这旺夫相三个字,我倒是也听过,只是不知道旁人眼中的旺夫相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长相。”刑如意捏了捏自己的脸,“不过八成不是我这样的。瞧瞧狐狸与我在一起之后遇见的这些倒霉事儿,我总觉得我是既不旺夫,也不旺宅的那种。”
  “掌柜的何必妄自菲薄,这朱氏再有旺夫相不也没用。”李茂翘翘嘴巴:“空有旺夫相,没有长命相,这夫家又如何旺得了?倒是掌柜的,不仅能与咱们家殷爷举案齐眉,还能与咱们家殷爷并肩作战,同闯南北,这才是咱们家殷也真正的良伴。”
  “就你这一张嘴会说。这朱氏呢?又是如何死的?被何人发现,又是在哪里发现的?案发现场可留有什么别的东西没有?这官府又是凭什么来断定,小乞丐就是谋杀朱氏的人,难道只是凭借小乞丐口中的疯言疯语,以及那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女子外衣?”
  “掌柜的一下子问了这许多问题,可叫小的如何回答。”李茂瞪大了眼睛:“要不?干脆掌柜的也去衙门里问问。说实话,小的瞧着掌柜如今的模样,就与当初在洛阳城时帮着常大人他们破案时一模一样,还是那个时候的掌柜可爱些。”
  “可爱!我?”刑如意打了个激灵:“我可从来不觉得我可爱!赶紧的,那朱氏到底怎么回事?”
  “得,掌柜的这急性子倒也是跟在洛阳城时一模一样。”将最后一块萝卜糕吞入腹中,李茂拍拍手,这才继续道:“说起来,这朱氏身上也的确存有蹊跷,就像掌柜你之前说的那样。好端端的,她一个衣食无缺的夫人为何要在深夜出现在那种偏僻的地方?且这发现朱氏尸身的,也不是别人,而是朱氏的小叔子,王江同族的兄弟。”
  “小叔子发现嫂子的尸身?这里头有些意思。难道官府就没有将怀疑的目光,放到这小叔子的身上?”
  “官府里头那位老爷是如何想的小的不清楚,但这小叔子与朱氏之间绝非掌柜的猜测的那般。这王江在云家集做的虽是绸缎的生意,但他这位兄弟王冲却是个喜爱走江湖的人士。据王家的人说,这王冲离家已经两年有余,数月前才传回消息,说是今年回家过年,与其同行的还有一位即将过门的妻子。这在王家,也算是一桩喜事。巧就巧在这王冲回家的时机,恰好与这朱氏遇害一前一后。”
  “当真只是巧合?”
  “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巧合。因为王冲的那位妻子并未过门,只能算是未婚妻,此次随着王冲返乡,就是奔着成亲来的。所以王家早早做了准备,将其安置在距离云家集不足三里地的小杨庄一户亲戚家中。只待王家准备妥当,便择吉日迎娶。王冲是在将未婚妻安置妥当的当天下午,从小杨庄返回云家集的。
  久未返乡,王冲这一回来,自然要去拜访一下自己的这位兄长,也就是朱氏的丈夫王江。可巧,这王江白日去进货,因与那供货的商家发生了一些争执,也未能按时返回。王冲提着东西到王江家外,唤了足有六七声,却未曾见有人应答。见门户虚掩,王冲便推门而入,只见主卧一片漆黑,只有偏房还亮着灯光。”
  “我记得,这王家还有一个厨娘,也就是胭脂铺开业当天那个曾陪着朱氏前来购买胭脂的妇人。”
  “不错,这王家的确还有个帮厨的厨娘。”李茂用手蘸水,在桌上随意的画了几道。刑如意瞧了眼,像是一幅简单的户型图。
  “这是王家的正房,也是平日里王江与妻子朱氏休息的地方,这是客厅,这是偏厅,在这里还有个小厨房。厨娘并不住在这里,而是这里!”李茂指着与厨房相邻的一个点:“这是王家的另外一处院子,也算是王家的一个小花园,院中的房舍,一半用来储存布匹,一半供访客休憩。厨娘也住在这边。连着这两处院子的,是一个低矮的小过道,在过道旁种了些竹子与花木,将其巧妙的遮掩了起来。”
  “这么说来,这厨娘该是无事的。毕竟朱氏遇害是在郊外,不是在朱家的内宅。”
  “按照道理应该是这样的,可偏巧不是。”李茂说着,手指蘸水,又在桌上点了一个大大的点:“厨娘当时就躺在这个位置。按照王冲的描述,他进入王江家之后,见只有偏房的灯亮着,于是就唤着哥哥嫂子,直接拎东西去了偏房。到了跟前,才发现,这偏房的门上竟落着一把锁,只是并未锁死。
  因锁落的十分整齐,所以王冲猜测着,王江夫妇可能临时有事,去了铺子或者别的地方。打算拎着东西明日再来。走下台阶时,发现地上有些东西,借着屋内的灯光,才瞧出是一团血迹,而在旁边的落叶丛中,还躺着一个人。仔细查看,才认出是王江家的那个帮厨的厨娘,早些年时,也曾见过。
  王冲是惯走江湖的,胆子自然也要比寻常人大些。见此情形,倒是没有慌张,而是俯下身去,试探了一下厨娘的鼻息,见她仍有微弱之气,这才将其抱起,匆忙送往医馆。这一点,医馆的大夫也做了证词,时间地点以及当时的情形与王冲所说并无二致。”
  “这么说来,倒真是巧合。”
  “小的今日去看热闹时,正好也与这位王冲王公子打了个照面。这位王冲公子,看着的确不像是那种惯使心计的奸诈小人。眉眼处,甚至还有几分正气。在公堂上,这王冲也详细描述了案发当夜的一些情形,还说将厨娘送到医馆之后,趁着大夫帮厨娘诊治时,查看了一下厨娘的伤势,说是全身上下,只有咽喉部位被人割了一道,刀口从浅至深,浅处只是破皮,深处则切割至喉管。下刀虽然利落,但从刀口的走势也能够看出这下刀之人似有些犹豫,可见对方原本并不想要这厨娘的性命,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以至于刀口越来越深。若非王冲到的及时,这厨娘八成已经丢了性命。”
  “没准,这凶手是厨娘认识的人。”刑如意敲打着桌面:“看来,这小乞丐当真是给这凶手背锅了。”
  正文 第296章 泥菩萨(4)
  “娘亲说的没错,小乞丐的确是给那行凶者当了替罪羊。”
  殷元裹得像是一个喜庆的肉团子,被人从外面给抱了进来。前头说完话,后头紧跟着就将手探进了袖子里,在里头掏啊掏的,最后掏了半天,掏出几枚散碎的银子递给那抱他进来的人。
  “喏,这些散碎银子都是我平日里攒的,虽不多,却也算是给你的辛苦费。”
  “不用!不用!小公子救了我娘,我是心甘情愿送小公子回家的。”
  那人连连摆着手,往后退了两步:“小公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回去了,我娘患有眼疾,行动不便,身边离不开人。”
  “你先等一下,你既抱我回来,我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喏,你眼前这个美若仙子的夫人便是我的娘亲,我这娘亲本事颇大,最擅长的便是帮人医病。你娘的眼疾,旁人没办法,却不代表我的娘亲没办法。”
  殷元说着,牵起那人的手,走到刑如意跟前,往地上一指:“给我娘亲行个礼吧,虽说这礼数是大了些,但为了你娘,也该你行,至于我娘亲,自然也当得起。”
  眼瞧着那人双膝一弯,就要下跪,倒是把刑如意给吓了一跳。她赶紧起身,将人给扶住了:“殷元,你做什么?他又是谁?”
  “他叫阿牛,与自己患有眼疾的老母亲住在娘娘庙附近。”
  “娘娘庙?”
  “就是小乞丐口中当着菩萨的面剥了菩萨衣裳的那座娘娘庙,哦,也是那朱氏埋尸附近的娘娘庙。”
  刑如意本想再多问几句,指尖却感觉到一股微凉,随即抬头看了阿牛一眼。只见阿牛额间浮着一层黑雾,这是被阴气附体的征兆。低头,再看他的指尖,发现那层黑色的东西并非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而是被阴气腐蚀的痕迹。
  阿牛不明所以,见刑如意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犹豫了一下,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撤了回去,并且小心翼翼的掩在自己的袖口下:“是吓着夫人了吧?我这手,也是旧疾,寻了许多的大夫都看不好。”
  “不!你那不是旧疾。”刑如意快速的说着,见阿牛眼中浮起疑色,随即又道:“也算是一种疾病,不过却是能治的。”
  “治与不治也都无所谓了,反正我这双手,也是拿不得笔,写不得字了。”阿牛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跟着抬头望向刑如意,郑重的行了个礼:“夫人不肯让阿牛跪拜,但阿牛还是想请夫人帮我那可怜的老母亲诊一诊病。我那老母亲是个难得的善心人,她不该受到这种病痛的折磨。”
  “既是殷元带你回来的,你老母亲的病,我一定会去看,但是眼下,我更关心你的手疾,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才逐渐变化的。”
  “算是后天得的病症。”阿牛说着,将自己的手又藏了藏。
  “我既是殷元的娘亲,更是一名女医者。从你刚刚的话中,我听的出来,你也是曾读过书,习过字的,那么就应该知道讳疾忌医这个词。来,将你的手伸出来,让我仔细的看一看。”
  刑如意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极轻,又带着几分哄骗的意思,落到阿牛的耳朵里,竟让他不由的红了脸。
  阿牛别别扭扭的将自己的双手伸到了刑如意的跟前。刑如意仔细的看了一看,发现阿牛的右手比左手受损的要厉害,且那黑气已经缠绕到了他的手腕处。
  “李茂,你用力的捏一捏他的手腕。”刑如意后退一步,她知道,依照李茂的修为,也一定看出了阿牛的不同。双目交换了一下信息,李茂上前,手指准确无误的卡在了阿牛被黑气覆盖着的地方。”
  “这是我店中的伙计,会一些功夫,力气也要比常人的大些。你若是感觉到疼痛,就尽管喊出声来。”
  阿牛点点头,专注的看着李茂的眼睛。李茂先是试探着用了三分力,见阿牛并无反应,随即又加了两分。
  “掌柜的,我已经用了五分的力。”
  李茂是妖,这五分的力几乎已经是一个寻常凡人承受的极限,但阿牛他却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还疑惑的看了李茂一眼,说:“既是五分的力不够,那就用上十分吧。不用担心,我这手是没有什么知觉的,莫说只是力气打了些,纵是一块石头落到上面,我也没有太多感觉的。”
  阿牛的话让刑如意心中一沉,对于这阴气的危害,她十分了解,甚至要比这盛唐中的任何一个凡人都要了解。只是,她没有想到,阿牛的手已经被阴气侵蚀的如此厉害,甚至连最起码的知觉都消失了。
  “看来你这手疾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厉害一些。”刑如意示意李茂让开,自己走到阿牛跟前,掏出一块雪白的锦帕,搁置在他手掌的下方,“若是疼了,就喊出声。”
  “没事儿,夫人尽管一试,阿牛这双手早就是废手了。”
  阿牛虽这样说着,但心中仍是有些希翼的。他这双手,曾捧过书,握过笔,研过磨,写过字,可如今却变得像是废物一般。刑如意的话,无异在他犹如死海一般的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但他更明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句话的道理。所以,尽管他仍有期待,却也不停的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期待,不要奢想,更不要指望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子,就能让自己这双废手起死回生。
  刑如意沉了眼,运用自己的鬼术,将侵蚀进阿牛手腕中的阴气一点点的逼出。阿牛起初还是毫无反应,但随着那一缕缕的黑气自手腕中而出,他先是吃惊,跟着表情也起了变化,最后竟忍耐不住的喊出一声疼来。刑如意见状,这才收了鬼力,瞥了一眼那方垫在阿牛手腕下方的锦帕。这锦帕是用上好的冬蚕丝做的,能够吸收天地间的污浊之气,可眼下,这方原本雪一样白的锦帕,已经变成了黑色。
  “夫人,这……”
  阿牛捧着自己的手腕,不解的看向刑如意。
  “这是……”刑如意想了一想,还是换了一个阿牛比较能够接受的说辞:“这是藏在你手腕中的淤毒,我刚刚只是清理出来了一些,现在你感受一下试试,看手腕是否已经有了些许的知觉。”
  阿牛试着转动自己的手腕,虽仍觉得有些不得劲,但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他面露精细,眼带喜悦的看着刑如意,“夫人,夫人我这手……我这手竟有些感觉了。夫人真是女神医,请受阿牛一拜。”
  阿牛说着,便要再次跪拜。
  刑如意见状,又忙的将他拦住:“我并非什么女神医,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女医者罢了。能治你这手,也是侥幸,况且眼下也不过是让你略微有些知觉罢了,还算不得治好。”
  “如此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不瞒夫人,我这手,之前也曾请人看过,但看来看去却没有什么改善,反而越发的严重起来。起初,我这手只是握不住笔,再后来,莫说是笔,就连一张纸拿起来有些费劲。当时,阿牛只觉得痛苦,觉得双手无力,还不如死了算了。可后来才知道,那时并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这双手渐渐的连无力的感觉都没有了,就像是庙宇中的那些泥塑的菩萨,木制的佛像一般,成了摆设。”
  “放心,你既遇到我,也是缘分,你这双手,我虽说不能将它医治的如同你之前的双手一般,但日常生活还是没有问题的。”刑如意说着,命李茂去房中取了几枚银针过来。这银针,还是在洛阳城时,狐狸用青丘秘法所制,她一直找不到适合的机会来用,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是在这云家集,而诊治的对象,竟是眼前这个只见过一次的阿牛。
  “阿牛,你这双手,我可以诊治,但是有个问题,我也需要问一问你。”
  “夫人不必客气,您是阿牛的恩人,无论您问什么,阿牛都会如实作答,绝不会有任何的欺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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