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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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昭珩便将那日闻天柔所言,复述了一遍,最后低低笑了一声,道:我虽叫她回去了,但心中却是敬佩这位闻小姐的。
  她比我洒脱。
  兰疏听三殿下说完,心中一时百味陈杂,最后只化成一句无声的低叹。
  这些年来,她也不是未曾替殿下担心过,若是皇后娘娘的病一直这么下去,难道殿下便真要这么,做一辈子的长公主么?
  可她毕竟也只是个下人,可以在心里替主子担心,却不能真的置喙什么,且也更轮不到她来做主。
  是以,陛下和三殿下如何决定,兰疏从不多问一句。
  时日久了,看着三殿下,总是那般淡漠、从容,兰疏心中的担忧,便也渐渐淡了。
  就好像殿下永远会这样
  淡漠、从容、无懈可击下去。
  她的担忧也仿佛是不必要的。
  直到今日。
  兰疏却并不想劝他。
  这么多年了
  殿下为了娘娘活着、为了陛下活着、甚至为了死去的姐姐活着。
  如今他终于破天荒的,为自己动了一回心,兰疏又如何能狠得下心,劝他放手?
  她沉默半晌,只问了一句:那殿下可要将真实身份,告知驸马爷吗?
  裴昭珩从八仙桌前,站起了身来,他迈步走到了门前,这才顿下脚步,道:不可。
  兰疏问:为何不可?
  子环本是正常男子,会心慕于我,也只因我是长公主,而非三皇子,他若动了真情,我在此时,将真实身份和盘托出,岂非是利用子环感情,逼他接受我男子身份?
  只是,我原以为子环赤子之心,于情爱一事,也定是如白纸一般,坚贞如雁鸟,可近日一看
  裴昭珩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低下头去,半晌才如自嘲般、微微摇了摇头,道:近日才发现,我对子环,实在知之甚少,他亦可能并不是如我所想那般。
  兰疏越听,越摸不准他心思,心中十分疑惑,她原以为,三殿下这是在介意兰宵、以及城南养着的那个外室,可见他神色,却又仿佛并不如何着恼,忍不住问道:那殿下可是失望了么?
  裴昭珩却忽然转过头来,他看着兰疏,神色定定,却答非所问
  兰姨,我已钟情于子环。
  见他忽然一扫惆怅神色,心中倒好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兰疏心头不由一突,迟疑道:殿下殿下可是有什么主意了么?
  裴昭珩道:子环若是因我这副容貌动心,那我为女子时,子环喜欢,我为男子时他又会否动心?
  兰疏:
  今日三殿下,真是频频语出惊人,兰疏听了他这话,不由得惊道:殿下您这这是打算
  裴昭珩却只笑了笑,没答话
  反正子环也不是专情之人,私下又写龙阳话本,可见男女之别,于他倒未必是最紧要的
  既然如此
  姐姐可以,为什么弟弟便不可以?
  倘若子环也会对他男子身份动心,届时他在坦白身份,将当年男扮女装的起因经过,告知于他
  便也不算是利用子环对长公主的情意,逼着他接受自己男子身份了吧?
  裴昭珩如是想。
  却说贺小侯爷,饭不好好吃,匆匆出了门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昨日他听了刘管事的话,知晓贺诚因着眼盲一事,入国子监求学受阻,再想到那日宫中,贺南丰所说,当初贺诚眼盲的经过,便决定管一管贺诚求学这事。
  如今万姝儿在侯府关禁闭,他娘的陪嫁也还回来了,虽然有些短斤少两的地方,贺顾倒也不欲继续和她斤斤计较,只要贺老侯爷不再多事,按照家规关完万姝儿这两年禁闭,日后这两人愿意怎么样,他也懒得管了。
  只是贺诚,却是的确可怜。
  其实读书进学一道,贺诚无论是天分、还是勤勉,都是胜过他这个大哥的,否则当初万姝儿,也不会打着让他走科举一途的算盘了。
  只是贺诚这只眼睛,瞎的实在要命,如今还只是国子监把他拒了,贺顾重活一世,却知道日后,贺诚要因为这只眼睛受的委屈,可不止是这么一点。
  便是不说贺诚是他弟弟,只贺诚上一世,愿意为他这个异母哥哥,舍了功名,在他落狱后,带着妻儿、为他在宫门前敲了整整三日登闻鼓这一件事
  这一世,贺顾便不会袖手旁观,冷眼看着他继续走上辈子的老路。
  贺顾昨日便索性请了颜之雅,去给贺诚看看眼睛。
  颜之雅一向爽快,昨日贺顾在书坊见了她,只是分别时,才提了提此事,今早上,颜之雅竟然就已经请了刘管事引荐,去侯府给贺诚看病了。
  是以贺顾在公主府中,还没用午饭,便得了侯府下人传讯,说是颜姑娘给二少爷看完了眼睛,有些事要跟他商量,请他去一趟。
  贺顾这才匆忙出门,刚一上了马车,他还没如何,征野倒是又别扭上了,十分不忿的念念叨叨道:夫人当初那般对待爷和三小姐,如今爷竟然还请颜姑娘,给她儿子看眼睛,爷这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些日子,征野说话越来越喜欢掉书袋了,可见私底下没少用功,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贺顾道:倒也不是以德报怨,只是以德报德罢了。
  征野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气道:德?夫人何曾对爷,有过一丁点德了?!
  贺顾心道,报的也不是她的德,嘴上却没回答,只看了看征野,半晌忽然贼笑两声,低声道:你这模样怎么倒好像比我还气?究竟是气我以德报怨,还是气颜姑娘,给诚弟看病去了?
  征野闻言,从双颊到耳畔,顿时窜上一层淡淡红晕,结结巴巴道:爷爷可别胡说!医者父母心,颜姑娘何等妙手仁心,便是给给别的男子看病,那也只是行医的本分罢了,不能如此调侃的
  贺顾却迅速的,发现了征野话里的不对之处,啧了一声,摸摸下巴道:哦?别的男子什么叫别的男子?难不成除了你言征野外,都是别的男子么?
  征野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本来就不善言辞,眼下被贺顾逗的,愈发臊起来,更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我我我了半天,却没我出个什么名堂。
  贺顾沉思道:我还在寻思,这些日子,你怎么胖了,直到前两日,见颜姑娘身边那个小丫头到府上来,提了个小食盒,我问了问门房,才知道她是得了吩咐,日日替颜姑娘,来给府上言公子送药膳啧,药膳味道如何啊?
  征野脸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小声道:那那是我替颜姑娘,选了医馆门面,她为答谢我,这才
  征野还没说完,马车已行到了侯府门前,贺顾撩开帘子,正要跳下去,听了征野的话,回头笑的促狭,道:哦原来如此,言姑娘的药膳,那可金贵得很,我看没个十两银子,怕是难吃上一顿,你可要好好品味,别糟蹋了。
  这才跳了下去,徒留征野在后面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解释。
  这次,贺顾倒是又来了个巧,刚一下马车,便见颜之雅站在侯府门前,身边跟着个提了药箱的小丫头,正和刘管事说话。
  他二人见马车来了,定睛一看跳下马车的是贺顾,颜之雅道:小侯爷可算来了,我还想着,若是你迟迟不来,我就带着春彤先去用饭呢。
  贺顾道:姑娘遣人去公主府找我,可是因为诚弟的眼睛
  颜之雅点头道:不错,今日看过,二少爷的这只眼睛,倒也的确不是不能治。
  贺顾本来也知道,贺诚这眼睛,若真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那多半连顽疾都算不上,这么多年,已是瞎了个透彻了,但他心中却始终记得,上辈子颜之雅的医术,如何出神入化,多次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又治好了数不清的、人人都说没救的沉疴顽疾,便没忍住,也对贺诚的眼睛能被她治好,抱了三分希望。
  尽管如此,希望却也是渺茫的,贺顾心知肚明。
  所以,此刻听颜之雅说,竟真的能治,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喜道:当真?
  颜之雅点了点头,道:能治是能治,但毕竟二少爷这眼睛,已是拖了这么多年,我亦不敢打包票,只能勉力一试,至于好不好的了,便只能看二少爷自己的运道了。
  贺顾问:那姑娘大约有几成把握?
  颜之雅沉默了一会,道:两成。
  旁的大夫,治病都少有敢打包票的,便是问几成把握,也多是打马虎眼、推太极的,生怕把话说太满了,以后好不了,被人找来算账,但颜之雅却一向十分自信,便是上辈子,贺顾当胸被捅了一个拳头那么深的一刀,她也敢给贺顾的部下吃定心丸,说贺顾八成死不了,叫他们别担心。
  可此刻,自信如颜之雅,都说只有两成把握,可见贺诚这只眼睛治好的希望,有多渺茫,贺顾心中不由得稍稍有些失望。
  刘管事在边上,听了这话,不由得叹道:竟只有两成么唉二少爷真是
  刘管事倒是知恩图报,得了贺诚一次恩惠,便一直记挂着,这位残疾少爷,此刻也是发自肺腑,为他扼腕叹息。
  颜之雅却不晓得其中缘由,她还以为刘管事这是嫌弃她医术不精,只哼了一声,道:你们也该烧高香了,还好找得是我,不是我夸口,你家二少爷的眼睛,不说京城,便是整个凌江以北,除了我再没第二个大夫,敢说有两成把握治好,多半都是看一眼,连脉都不号,就扭头走了。
  贺顾连忙宽慰她道:我自然知道姑娘医术精妙,无妨,两成把握也是把握,便先给诚弟看着吧。
  颜之雅倒也是小孩心性,叫人哄两句,就不计较了,只认真道:小侯爷,你弟弟这眼睛,便是你再晚找我个一年半载,怕是连我也没办法了,只是如今治虽然能治,却要花大价钱的,呃小侯爷应当也猜得到吧?
  贺顾道:自然,姑娘尽管用药,药钱诊金,都有我兜着,不必担心。
  这辈子他毕竟已是做了驸马,不可能再同上一世一般,做到禁军都统这个位置上,以后也没人能再提携贺诚了。
  但贺诚才学不俗,若他眼睛能好,自然是比谁提携都强的。
  贺诚的事说完了,他便又想起言府的舅舅来,和颜之雅问了一嘴言颂的病,颜之雅道:快了,我前些日子,给他用了一副猛药,若是顺利,今年年底应该便能见效。
  贺顾眼皮一跳,道:猛药,我舅舅的身子
  颜之雅连忙摆了摆手,道:你放心,我自看着的,出不了什么问题。
  贺顾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若是舅舅的病,今年年底能见好转
  那明年年初,便也可以和瑜儿姐姐商量商量,带着颜姑娘,去一趟金陵了罢
  早些给三殿下治好病,早些和三殿下碰头,也好共谋大事。
  贺小侯爷心中算盘打的啪啪响,抬手和颜之雅告辞,正准备转身离开,忽而又想到一件事,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了颜之雅,有些欲言又止。
  颜之雅道:小侯爷可还有什么事么?
  贺顾还真有事。
  这些日子,他和长公主朝夕相处,也曾几次见到瑜儿姐姐只着中衣,姐姐明明生的好相貌,身形也高挑,却不知道为何咳,身板儿有些单薄。
  这么说是隐晦了点说白了就是
  瑜儿姐姐,可实在有点平胸。
  贺小侯爷觉得要说是年纪问题,瑜儿姐姐如今也十八了,这便不该,他也向婆子婢仆打听过,她们都说,若是真的胸不长,那八成是吃的东西不对。
  贺顾倒也不是介意瑜儿姐姐平胸。
  只是这些日子,贺小侯爷几乎是抓耳挠腮的琢磨,长公主不愿碰他的原因,若说是厌恶男子,二人贴着习字大半个月,贺顾也没感觉到她多不乐意,着实不像
  若说是对他没情意,姐姐那日在宫中,还主动亲他,更加不像,她究竟为何,迟迟不愿意与他圆房?
  贺顾排除了自己的原因,便觉得,只能是因为姐姐自己的原因了
  他琢磨了无数个理由,最后忽然想到,瑜儿姐姐会不会是因为自卑,这才怕他二人,若是咳,若是赤诚相见了,他会嫌弃姐姐平胸?
  越想越觉得是,瑜儿姐姐作为一个女子,出身高贵,容貌倾城,才学不俗,性子虽然冷了点,也算得上温柔又体贴,若非要说她有什么自卑的,那也只有平胸这一点了吧?
  贺顾思前想后,这种事,他要是大喇喇的直接跟长公主说:姐姐!其实我不介意你平胸,你怎样我都欢喜!
  一来太假,甜言蜜语没什么说服力,二来治标不治本,他也不可能日日都解释一遍,姐姐女儿心思,总免不了为此伤神。
  若能治本,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贺顾便压低声音,微微红着脸,跟颜之雅解释了一遍。
  颜之雅:
  原来如此,小侯爷这不就是想给自己媳妇开点丰胸药么?
  她干咳一声,也低声道:这倒没必要特意给殿下开药的,食疗便可。
  颜之雅语罢,念了一串儿诸如黄豆炖猪脚一类的菜名,贺顾自然是连忙一一记下。
  这才罢了。
  这个七月,贺小侯爷格外忙碌,一边要和京中,除了文盛书坊,当年言大小姐陪嫁的,其他几家铺子的掌柜账房斗智斗勇、威逼利诱,一边要关心颜之雅把他舅舅、弟弟的病治得怎么样了,最紧要的,还得每日和瑜儿姐姐沟通感情,指望着,他们夫妻俩,能早日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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