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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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
  她还没把“病”字说出来,就被他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后文。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张修蹙眉,“现在可以起来了?”
  “哦。”饶束这回不得不从他身上爬起来了。
  “明天会有人送你先送你回一趟学校,但九点前要到白云机场。”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往外走,还顺口说了一句“不早了,休息吧”。
  饶束也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你不跟我一起去学校啊?”
  张修轻声嗤笑,反问:“我为什么要与你一起去你的学校?”
  “因为我只是回学校拿几样东西嘛,很快的,我们顺路去一下就好啦。”
  “我也要回学校一趟。”他拐去洗手间。
  她趁机追问:“你哪个学校的呀?”
  “幼儿园。”他关上洗手间的门。
  “……”饶束站在外面满头黑线。
  她想了想,气不过,贴在门上吼了一句:“以后我就叫你‘三岁小朋友’了!你真的好幼稚!”
  她的话音刚落,里面就响起了哗哗水声。
  3
  一阵干呕。
  被水声掩盖过去。
  反胃的感觉从用完晚餐开始就没停止过,但他就是吐不出什么来。
  撑在洗手台边沿看镜子,张修抿抿唇,拉开镜柜,找漱口水。却在这时瞥见一袋放在最外边的中药。
  容嬷嬷跟他一起生活后不久,她就开始研究所谓的中药调理,隔几天就把他押进洗手间,让他的手泡在药水里,进行传说中的药浴。
  每次他都望天叹气,想跟洗手间里的天花板探讨一下: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笨的妇女?
  若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中草药能让他的双手好起来,莎娜还要满世界给他找顶级骨科医生吗?直接聘请她这个半路出家的马来西亚神秘专家不就好了?
  脑子里想着这些好笑又无奈的事情,他用指尖戳了戳那袋药水。
  大概是两三天前熬好的,深棕近黑的颜色,安静地躺在镜柜里。
  今夜握着游戏手柄玩了太久,以一种发泄式的玩法跟自己赌气,这会儿他的手还是抖的,但没有摔东西那会儿明显了。
  低眉敛目,张修把那袋中药倒进薄质玻璃盆里,放了热水在洗手池,然后把玻璃盆放在洗手池,慢慢加热,十指摊开,浸入药水。
  这次他没有望天花板了,而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不眨眼,不走神,一直看,将这张脸的所有细节铭刻于心。直到药水的温度变冷。
  就偏要熟悉透彻自己身上的一切,才能在这漫长的黑夜里摸黑前行。
  知己,永远是不败之本。
  4
  翌日清晨。
  饶束起得比鸟儿还早,但没有张修早。
  她怀疑这人昨晚压根就没睡。
  “三岁,我们两点多才睡的吧?”她睁着睡意未消的眼睛,努力睁大,瞅着那个站在厨房外冰箱前的少年,好奇至极,“现在才六点,你几点醒的?”
  “睡到自然醒。”他背对着她,在冰箱里找喝的。
  饶束困倦地“哦”了一声,飘着脚步去洗手间洗漱了。
  洗漱到一半,她猛然回味过来:刚才他的背影好像跟上几回不太一样啊。
  她握着牙刷跟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大眼,瞪了半天,也没总结出他今天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张修连早餐都用完了。虽然饶束完全看不出来他吃了什么,餐桌上只有半杯剩下的蔬菜汁。
  “我建议,”他拿手帕擦着指尖,跟她说,“你找间早餐店或者回学校用早餐,来不及的话也可以登机之后再用。”
  “哈?”饶束刚拉开一张餐椅准备坐下,听到他的话,动作又卡住了,要坐不坐的,弯着腰站在那里。
  她眨眨眼,琢磨了一会儿,直接问:“你是不是不会做早餐?”
  擦完手的人抬起眼眸,静静盯着她看,那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特么知道了就一定要说出来吗?
  见他这眼神,饶束更加笃定了,“你真不会啊?我的天,这都被我猜对了。”
  “要我夸一下你?”
  “哎这个就免了,”她眉开眼笑,“那你吃了什么啊?不对,你吃没吃?”
  很明显的,他拒绝回答这种日常性的问题。
  彼此之间没有熟到某个程度,过问日常总归是令人不自在。
  但是饶束没有他这种骄矜的意识,或者说,她所接受的教育培养与他的大不相同,所以她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你不会就喝了杯绿油油的蔬菜汁吧?”她边说边离开餐桌,“我帮你随便整点吃的吧,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喜欢吃飞机餐的人。”
  张修不答反问:“你就这么迫切地想得到‘神算子’的称号?”
  饶束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扶着冰箱一通笑。
  她发现他的说话方式很别具一格,是别人很难模仿的风格,常常在谦逊中暗含攻击性。
  “所以我又猜对了是吧?”饶束站在冰箱前看他。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经典款棉质衬衫,内搭白t,没扣衣扣;黑色休闲长裤;黑白运动鞋。
  看上去,他整个人除了黑就是白,哦,唇还是鲜红的。
  从头到脚观察下来,饶束或许明白了他今天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好像比上几回大了一两岁的样子。
  不过还是不超过五岁。她笑着在心里想。
  张修没回答她那句话,低头发了条短信,一抬头就对上她笑盈盈的目光。
  “女孩子是否矜持一点比较好?”他问得坦荡而自然。
  但饶束却因他这句话而红了脸,“我哪里不矜持了?不就他妈多看了你一会儿吗?不好看的人我还不看他呢。”
  他笑,“女孩子是否不要讲脏话比较好?”
  “我,我他妈!”饶束无语了,越说就越是让他抓住把柄。
  “记得带上那个行李箱,”张修没继续跟她扯,“车在外面,你随时可以走。”
  “好。”饶束见他要走,又问:“你不吃早餐啦?”
  “我用过了。”他走出餐厅房,没几秒又折了回来,“凡是能用钱买到的用品,你都不用携带,拿上个人证件就行了。嗯?”
  “嗯嗯。”她点点头,看着他又转身走了。
  即使再怎么没留心,饶束也看得出来这少年在物质方面大概是个什么状况。
  但她也没其他更多的感觉,比如自卑或者幸运之类的。
  因为,比起他的财富状况,她对他的其他方面更感兴趣,所有方面都感兴趣。
  饶束已经很久没对别人产生过兴趣了,有时候如一汪死水地活着反而更省事也更安全。
  但在这无聊的生命中,总得有那么一次,需要我们亲手打破所有的惯例,只为追寻那一抹,活下去的欲望。
  5
  两人各自回了一趟自己的学校。
  张修是回去忽悠别人的,饶束则是回去被别人忽悠的。
  他笑得谦虚,话语却狂妄且不给院长留面子,还顺道在多媒体室做了个数模展示。
  她频频点头,被辅导员耳提面命了半个小时,请假的时候简直分身乏术。
  因为张修说要在北京待十天左右。十天假真的不太好请啊。
  上午没课,饶束在寝室匆匆收拾自己的随身小物品时,室友们问她要干嘛去。
  “啊,就,去旅个游。”她笑着说,同时把日记本塞进小背包里。
  室友们感慨她是个有钱人。
  饶束汗颜,“我要是有钱,现在还能单着么?早就去包养小白脸了。”
  轮到室友们汗颜,纷纷指责她思想猥·琐。
  饶束想了想,是挺猥·琐的。但隐藏在玩笑式的猥·琐之下的,则是一种惯常的虚伪。
  她一直就这样,不管与室友相处了多久,永远都没法与她们交真心。
  她说话总是挑无关痛痒的来说,流于表面,图个假象。
  她与每个人都是朋友,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6
  白云机场。
  少年脱了衬衫,只着一件简约款白色t裇,搭修身的黑色休闲长裤,反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没拿任何行李,塞着耳机站在柜台前的空地。
  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一路飞奔过来的黑白条纹身影,横冲直撞,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赶时间一样。
  唇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张修就想看看她这个跑法到底会不会撞到一两个无辜之人。
  竟然没有。还挺意外的。
  但估计可能是大家都很有先见之明地躲着这少女吧,所以她才能一路顺畅无阻地跑到他面前。
  “呼——呼——呼——我的天呐,我以为、来不及了,呼——我、觉得、这个、呼——机场、设计得这么、宽,呼——真是、太不科学了!我、我要炸掉、它,我真是……”
  “喘匀气后再抱怨机场并不会死。”
  张修真没见过这么神奇的女孩子,赶个路也要跟无端端跟机场结下仇。
  饶束双手叉腰,仰脸看他,还在喘气,“你怎么、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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