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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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阳泽继续解释道:“还有张三说过,要是年前再找不到寿礼,他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救人性命,是积阴德的大功劳,想必下一次……下一次的雷劫能稍稍轻一些。”还有一个理由山阳泽没说,他上回对于雷劫再次降临的时间估算有误。
  上回他算着要是全力修炼,雷劫约莫在五十年左右的时间降临,要是完全不修炼呢,他原以为怎么也要六七百年,可是在黑山地界,他就算不可以修炼,伤势也在慢慢恢复,照着这个速度,兴许一百年之后,他就要度雷劫了。
  所以就算现在没人过来请他,他也是要出去试一试的,看看离开黑山,他的修炼速度是不是会变慢一些。
  要说一百年还真算不得上什么悠悠岁月,今年是成化十年,也就是公元纪年的1474,加上一百年到1574年,依旧还是明朝的管辖,清太祖努尔哈赤才将将15岁。
  想的有点远,不过山阳泽曾认真想过,不过是道家还是佛家,都讲究行善积德,只不过一个修今生,一个修来世,于是他要是好事做多了,或者多救几个人的性命,兴许下一次雷劫都能过去了呢?就算躲不过去,也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尸横遍野的情形了。
  只是这其中几层缘由却不好跟黑山上下土生土长的妖怪们说了,想到这儿,山阳泽道:“你莫要生气了,要么等到晚上的时候,你亲自吓他一吓,给我出出气?”
  郭前笑了一声,别扭半响才说了一句,“没想到大王还是个好人。”
  “我不好。”山阳泽道:“其实我也有报复心来着,不过他再怎么着都是不相干的人……倒是没看出来你是个半点亏不肯吃的性子。”山阳泽笑道。
  “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呢。”郭前言语里露了点调笑的意味,山阳泽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见大门被人敲响了。
  门一打开,来的是镇上的捕头和锦衣卫的头领和副手。
  一见这几位,山阳泽道:“可是等急了,一会就好。”
  头领脸上却有点不好意思了,道:“道长莫急,横竖都过去半年多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原来方才山阳泽走后,副手跟捕头聊起天来,这越聊越觉得方才冒失了。兴许也是捕头故意的,将山阳泽来了黑山镇的半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还有他帮着县衙寻找被拐卖的儿童什么的,捕头虽然半点都没夸大,不过也足以证明这位经张山推举的道人是个实打实的高人来着。
  副手坐不住了,给头领使了个眼色,凑到他跟前道:“万大人是让我们来请人的,这万一道长回去跟万大人……”
  头领方才是有点冲动了,但是能做到锦衣卫副千户,从五品的官,自然也不会太傻,他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喝了两口,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道:“他要是跟万大人告上一状,我们这一队的兄弟都得吃亏。”这句话声音有点大,果不其然,头领看见几个兄弟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头领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你随我们去山府请一请这位山道长。”捕头带着锦衣卫头领和副手两个,找上了山府。
  山阳泽见人这会态度还算不错,便将人请进了客房里,说是稍待片刻,立即起身。只是因为要出远门,客房里的阵法都撤了,因此女鬼弹琴倒茶的待遇是没有了。
  三人坐在山府的客房里,等了不过一杯茶的功夫,便见山阳泽身上一个小小的包袱,后面跟着他唇红齿白的弟弟怀书出来了。
  几人走到门口,黑驴拉着小小一辆车,旁边黑狗欢欣雀跃的跳来跳去,就等着出发了。
  这打扮这坐骑……副手刚打算提醒一句,谁料头领抢在他前面出声了,“山道长收拾好了,我们这便走吧。”
  “山道长,请。”头领道:“方才在下言语间多有得罪,还望山道长见谅,只是在下母亲家里有人牵扯到了寿礼被窃案里,难免有些着急。”
  话说的倒是挺诚恳的,可惜语气就不那么情真意切了。山阳泽拜师头两年学的是算命,自然对人的各种情绪了若指掌,听到头领这么一说,心里反而升了三分警惕,但是不由得又多了一分敬佩,要是一般人听了这话,基本就要放松警惕了,然后离着道也就是一个沟的距离了。
  出了黑山镇,头领请山阳泽上了驴车,道:“道长这驴子看着倒也壮实,我们这就上路了。路上走的也不快,道长莫要担心。”
  说完,头领上了马,轻飘飘抽了两鞭子,不急不慢的开始赶路了。
  头领打的什么主意,赶了一天路,副手倒是明白了。
  万大人吩咐出来请人的一共两批,一批是他们,来了黑山镇请山道长,还有一批是去了龙虎山,请张天师。
  龙虎山在什么地方?那里离寿礼失踪的地方本来就近,要是按照这个速度,山道长必定是要去晚了的,说不定比张天师要晚上个三五天都不止。这样一来,说不定事情就已经解决了,就算事情不解决,万大人心中也指定高兴不了。
  再一看山道长的老驴拉破车,那说不定就直接对上了。
  可是头领家的亲戚不也牵扯进去了,副手有些想不通了,莫不是这亲戚是假的,还是头领其实比较在乎被圣上训斥了?
  马车里,怀书道:“我还以为有多急呢?这速度,怕是过去得十天了。”
  山阳泽没答话,算着他们这一天赶的路,若有所思。算算他早先给张三的东西,也就是还有十二日便要失效了,当然这东西他还能做,不过……没有这样办事儿的。
  曾经听张三说过,从黑山镇到京里,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也就小半个月,这一趟的路程还不及上京的三分之二,没理由给他们十天的时间。
  山阳泽想了想,道:“不如我们来助他一助。”
  怀书咦了一声,山阳泽道:“缩地成寸之术。”
  这种法术,据说练好了是能缩地成寸的,不过山阳泽这种水平,也就刚刚把一千米缩成八百米而已。
  不过这样也够了,连着赶了两天路,头领有些撑不住了。他看着面前的城门口,瞪着双眼愣了半天,明明算好是要夜宿荒郊野外了,怎么……
  山阳泽从他身边过,后面跟着不用牵的驴子,道:“我见你们赶路赶的辛苦,便略略施展了缩地成寸之术。唉……夜里露宿荒郊,总是不安全的。”言语里还露出点那种“不要太感谢我哦~”的意思。
  山阳泽拼尽全力也就只能将十天的路程缩短到八天,但是头领不知道啊,锦衣卫没一个知道的,于是这天夜里,头领辗转反侧到半夜,终于承认技不如人,第二天开始安安生生按照正常速度赶路,再没出什么幺蛾子了。
  正常速度再加上缩地成寸,等到山阳泽一行人赶到的时候,龙虎山的张天师也就刚刚才到,一杯茶还没喝完。
  他这会正在帐子里跟万通说话,还有点气的面红耳赤,“这是歪门邪道,天理难容!”
  一起来的锦衣卫笑嘻嘻的给山阳泽掀了门帘,山阳泽走进去一看,四目相对,冤家路窄。
  这就是早先去了黑山镇,看上他家怀书的胳膊,想抽了他家黑狗的血,还想要他家黑驴两个蹄子的老道士!
  作者有话要说:
  ☆、021
  老道士来的比山阳泽早了那么半个时辰,正听锦衣卫的指挥使万通万大人讲解案情摘要呢。
  不过,这两个人的谈话不怎么顺利。
  先说万通,万通是谁,除了锦衣卫指挥使,他被人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有个姐姐,名副其实的皇帝宠妃,万贵妃,整个万家都因为他姐姐飞黄腾达了,甚至朝里还有个上赶着来当亲戚的万安,非说自己是贵妃娘娘的侄子。
  皇帝究竟有多喜欢万贵妃呢?后宫万贵妃独大,鞭打宫妃,谋害皇子,甚至还搞掉了一个皇后,有时候万通都有点细思恐极,每次觐见回来都觉得皇帝脑子被驴踢了,还踢了不止一次,踢的还挺狠。
  好吧,不好这样说自己姐姐,但是大把的人等着今年已经四十五岁高龄的万贵妃失宠,万通心里也有点惶恐,所以他想的,就是在姐姐失宠之前尽量的爬高一些,让皇帝再器重他一些,所以对于锦衣卫指挥使这个很有前途的岗位,万通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要好好做下去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姐姐是宠妃,他是皇帝心腹,万通心里的谦虚已经剩的不多了,仅仅能让他维持住表面上的礼貌。
  下来说张天师,张天师是道教正一派的掌门人,是正一派创始人张道陵的正牌不知道多少代的玄孙了,至于张道陵这个人,追溯起来也是名人后代,据说他是张良的后人。
  天师自然不是人名,没哪个爹会给自己儿子起这种名字,这天师是皇帝封的,是个尊号。
  这张天师自然不是普通人了,平日里鬼怪接触多了,而且道法高深,在自己的行当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是个技术专家,于是跟普通人,总有点“你听不懂,我跟你解释不清”的架势。
  而且张天师的性格,从第一代张道陵就能看出来,正一派,能给自己教派起名字叫正一的,除了自信,性格里的自傲也是少不了的,每一代张家人启蒙的时候,都会被教育,正一是太极虚道,暗含正宗正统的意思。这么几十代教育下来,骨子里难免刻着老子天下第一的性格。
  于是一个混迹于官场,还实力颇丰的老油条万通,一个是科技人员,平常直来直去惯了,言语间你听不懂我的暗示,你把我的直白当成了得罪,双方心里都小小的憋着火。
  然后等万通拿出来山阳泽给做的“罗盘”,张天师彻底炸了,一张符纸贴了上去。“这是歪门邪道!天理难容!”
  之后山阳泽进来了。
  四目相对,不仅仅是山阳泽认出了老道士,老道士也认出了山阳泽,这就是害的他什么都没要到,还被整个黑山镇方圆一百里列为不欢迎客户的罪魁祸首!
  山阳泽眼睛眯了一眯,呵呵两声,“万大人。”
  万通被老道士突然放大的声音震的有点头晕,见到山阳泽进来,刚好能换换脑子,道:“请坐,请坐。这位是玄明派的山掌门,这一位是正一派的张天师。”
  老道士也呵呵了两声,知道这黑狗黑驴是没法下手了。为什么?这明摆就是同道中人,黑狗一条就那么一盆血,黑驴一只就四个蹄子,他指定不会分出来了,不过……
  老道士上下打量山阳泽几遍,指了指桌上的罗盘,道:“这东西是你做的?玄明派?”老道士又摇了摇头,委婉的表示了一下他没听说过。“你师承何处?”言语间还有几分傲气。
  “我的师父……”山阳泽想了想,他的授业恩师确切的说,离出生还有七百多年,于是委婉一点“不在了。”至于给了他不少经验还有法力的黑山老妖,是真的不在了……
  老道士叹了口气,道:“怪不得。”山阳泽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师父又不在了,于是在老道士眼里,他变成了个无人教导的失足青年。老道士脸色突然一变,道:“你做出这种东西,难道——”
  话没说完,被万通打断了,“两位,我们今天到这儿是为了给陛下寻找贺礼的!”
  万通这么一发威,确有几分威势,老道士不知道想到什么,气势低了许多,又看了看山阳泽,不说话了。
  山阳泽喝了口新上的茶水,看了看桌上的罗盘,这罗盘已经被人破了法术,早已不管用了。虽然没看见是谁动的手,不过多半是老道士。
  万通顺着山阳泽的视线一看,脸上怏怏的,解释道:“地方已经找到了,就是……不太顺利。”
  万通虽然对于两方势力不和这件事挺欢迎的,两方不和对于他这个总管来说,指挥起来要容易的多,不过要是照老道士的这个脾气,让他继续发展下去,就要从不和变成刺头了,所以万通言语间稍稍弱化了一下老道士在里面的作用。
  这两位,一位山阳泽,帮着他们找到了寿礼所在的地方,老道士嘛……在寿礼刚丢的时候说过寿礼无恙。虽万通心里对于从汉代起就是天师的龙虎山一脉更为信任一些,但是对于山阳泽这个明显出力更大的道士也不能冷落了去。
  况且……万通心里其实也有点小私心来着,老道士的天师封号是皇帝给的,没什么好拉拢的了,山阳泽……干干净净没被任何人拉拢了去,而且头一个联系他的,就是锦衣卫的张山,看他为人处世的态度,倒也随和,若是能拉拢过来,平白添一助力。
  万通虽这么想,不过打算再等等,看看山阳泽的能力究竟如何,再做打算。毕竟他万家也不是等闲人家,求贤若渴也得是高人才行。
  万通喝了口茶,道:“先前按照山道长托人送来的罗盘,我们已经找到了地方。在大运河的一条支流里,但是下去三批人,一个都没回来。”说到这儿,万通也有些胆战心惊,“我差人去县衙找了地方志,这条支流原本也是个运河,起于隋朝,成于初唐,原本是打算挖到洛阳城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修好就停工了。”
  “运河的修建,是先用人工挖河渠,深三丈,宽三到四丈不等,然后再用青砖沿着河底和两边铺上一层,这才将最后的河口挖开通水。”说着,万通将那本地方志放在桌上,道:“地方志上记载这条运河河道是挖好了,但是青砖铺到一半就不知出了变故,急匆匆的将河口挖开。这运河深不过一丈,如何能沉了船又下去这么多人?我又命人接了一丈半的竹竿,在罗盘晃动最激烈的地方下探,那里不止一丈了。”
  这番话早先老道士已经听过了,万通再说一遍不过是跟晚来的山阳泽再解释一遍。
  山阳泽点了点头,对这个事先做了不少功课的万通好感提升了许多,道:“要说是自然形成的水道,里面难免会有些暗坑等物,不过既然是人工修建的河道……还得去现场看看。”
  这一点老道士也同意,当下万通看了看日头,安排了马车,万通陪着老道士,还有山家两口不是人去了事发地。
  出事的地方在荒郊野外,离周围几个镇子都是半天的路程,锦衣卫名声虽不好,但是做起事来也是不怕苦不怕累的,驻扎地就选在离事发地不过两三里路的地方,至于为什么没选在出事的河边,还是因为这地方太邪乎了。
  万通带人来的时候压根就没觉得这是个事,运河里的东西,下去人捞就是了,他连驻地都没打算安排,谁料一天连着下去两批人都死的连个尸首都没看见,他这才觉得事情大发了。
  “唉……”万通一声叹气,“三十二个人,下去连个水花都没看见,全没了。”能跟着他出来办事的,都是心腹都是能手,一下去了三十几个,尸骨无存,万大人再心狠手辣,内心也不免起了一丝丝涟漪。
  两三里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山阳泽下了马车,顿时觉得一阵凉,只听老道士咦了一声,“这地方阴气重。”
  山阳泽进到帐子的时候看了一眼地上用来计时的日冕,刚到未时,说了两句话出来,也就是未时二刻左右,换句话说,也就是下午两点,太阳在正午升到最高,照射最强烈,不过气温升高要稍稍晚上一会,于是这个时候应该是全天气温最高的时候,只是下了马车就觉得阴冷,这里必定死了不少人,而且必定是死了七天以上。
  头七有个俗称,叫做回魂夜,据说这一天鬼差会押解死者的魂魄回阳间,了结他未了的心愿,走完阳间的最后一段路。在死后到头七的这一段时间里,魂魄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还不能算是鬼,只有头七过后,心愿已了,散尽最后一口阳气,这才彻彻底底转阴,变成了鬼。
  所以这里的阴气,必定不是万通手下那才死的几个人造成的。
  几人下了马车,万通被冷气一激,心中害怕,不由自主站在了山阳泽和老道士的后面,他看了看脸上似乎还带着笑的怀书,道:“你年纪轻轻,看着倒也不紧张。”这话一点内容都没有,不过是紧张之中想缓解气氛而已。
  万通今年已经过了四十,怀书外表看起来二十都没到,在万通看来,自然是年纪轻轻了,只是万通不知道怀书是个老妖精,还是个刚刚接触人类社会,对各种恭维一知半解的老妖精。
  怀书跟他笑了一笑,道:“多谢万大人夸奖。”
  万通愣了一愣,完全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了。
  在他俩身前两三步的山阳泽听见了,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转头道:“怀书,过来看看。”
  怀书两三步走到山阳泽跟前,小声道:“他刚夸我来着。”
  山阳泽不由得又抽了抽嘴角,他该怎么解释这种情况下的恭维其实可以不用理会的,有时候太过有礼貌了也挺难办的。
  怀书两步走到河边,蹲下身手就伸进河里了,划拉两下便站起身来,甩甩手上的水,跟山阳泽道:“死了大约有七八百年,阴气重的很。”
  老道士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奇怪,似乎还有些难堪,他咳了两声,有点像马后炮似的在怀里掏出个符来,也往河边一蹲,沾了点河水,然后老道士把符点燃了,只见青烟渺渺,老道士道:“死了两百多人。”
  万通开心了,就说得请两方人马,有压力才有竞争,有竞争事情才能办好啊。
  老道士说出死人的数量,颇有些自信的看了看山阳泽还有怀书,只见怀书嘴里喃喃好像是在数数,老道士笑了笑,道:“这符是我正一派……”
  “两百六十七。”怀书道:“死了两百六十七个,全是男的。”
  老道士的脸一下涨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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