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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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吃饭。”沈元将碗筷布置好,欢快地说,“这还是我和……”
  他声音戛然而止,叶汲出神地抚摸花瓶中枯萎的花枝,绿莹莹的光点无声渗入叶脉,颓靡的枝叶迅速挺拔昂首。
  这回不仅是沈元,连叶汲都微微惊愕地看着眨眼间滴着新鲜露水的鲜花。
  “师父……”沈羡低低地说。
  这是只有泰山府君才独有的神力,叶汲拥有了地心,继承他的神力并不意外。但是……
  叶汲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步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将神力一点点不动声色地灌入他体内。他想起那些夜晚里在床上热情得不同寻常的步蕨,禁不住握拳抵着额头抽着冷气发笑,这种融合神力的办法亏他想得出来啊,别出心裁得让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他都叹为观止。
  步蕨亲吻,拥抱着他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数着这是他们仅剩的第几次床上运动,还是算着和他离别的日子?
  想一想,叶汲的心一阵阵抽着疼。
  沈元衔着筷子胆战心惊地看着叶汲一会怒一会笑,小声对沈羡说:“师父,师公是不是痛心过度,得失心疯了?要不要和赵朗他们打声招呼,这么凶残的人形核武放出去,太可怕了。”
  “可怕你个头。”叶汲一筷子甩在他头上,敲得沈元嗷嗷叫,“吃饭!”
  吃完饭后沈元和兔狲自觉进厨房去洗碗,叶汲和沈羡在院子台阶上各蹲一方默默抽烟。
  沈羡会抽烟,只是收了徒弟后自觉要做个好榜样,所以不常抽。
  但又被师父再次丢下的他心情烦闷,于是主动找叶汲要了一支烟。
  叶汲看了他一眼,没揍也没骂,大方地分享了他一支,还借了他火。
  烟雾袅袅里,叶汲眉眼氤氲,深深吸了一口:“你师父曾经丢失过一段记忆。”
  沈羡弹弹烟灰:“我知道。”
  叶汲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心平气和地和这小子蹲在一起抽烟聊天,但他心里憋了太多的事。他不是步蕨,做不到像个没有底的宝箱似的守着那么多秘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逼得他快发疯了,他又抽了一口:“那段记忆是他封印蛟龙时候的,那条蛟龙说起来和我还有点关联。它在海中修行了近万年,一直本本分分,我就没当回事儿。结果有天我喝大了,在个山窝里醉了几个月没回海里看看,就让那长虫找到机会出来兴风作浪。从东海淹到大陆,死了不计其数的人,据说亡灵差点把泰山苦倒了。你师父正好闭关出来,二话没说抄家伙杀过去了。”
  沈羡听他师父说过这段经历,但他师父对于自己的丰功伟绩经常是一带而过,从不多提。现在想想,可能是害羞吧,虽然害羞这个词和步蕨挂不上边。但自从他师父跟了叶三后,倒是偶尔面红耳赤,不堪调戏的样子。
  妈的,便宜叶老三了,沈道君千年爆了一句粗口,表面上八风不动地继续充当叶汲的树洞:“然后呢?”
  叶汲回忆往昔,神态沧桑又禁不住露出一点笑意:“然后你师父大概是历五百年大劫没多久,一时大意被那个蛟龙逮住机会伤到了他。当时他元神受损,忘记了前后一段时间的记忆。”
  沈羡微微眯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汲腼腆而得意地屈指一弹烟灰:“我想说,在此之前你师父就对我表白过了,只不过他忘了。”
  “……”沈羡冷冷地扔下烟蒂,鞋底碾了碾,“你假酒喝多了吧。”
  叶汲冷哼一声:“就我说得喝大了那次,是我和你师父一同喝得酒。你师父的酒量不行,几坛子下去就醉得不知人事,只管抱着我不放一个劲地笑。我当时吧,没忍住就啵他一口。”
  “然后呢?”
  “然后就被他拎着从泰山府殿一路日到了黄泉眼,断了我二十八根骨头,差点连眼珠子都被他摁在黄泉水里烧没了。”叶汲点了根烟,肋下的骨头仿佛还隐隐作痛,“你说有这么日天草地的圣母嘛?”
  沈羡内心放声大笑,面上淡定如初:“你活该,”他了然地看着叶汲,将信将疑地问,“你就只亲了他一口?”
  叶汲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茬,眯着眼回味了下不太确定道:“可能还薅了他下边一把?”
  “……”沈羡觉得只断了他二十八根骨头实在太便宜这货了……
  叶汲笑了笑,一缕轻烟绕过他的眉眼:“他揍完我后突然愣住了,凑上来亲了我一口说‘老三,你真好看’。你知道他那个人很少说好听的话,就这么一句,我心想,栽了。”
  沈羡听着他师父和师爹的情史感觉很怪异,像是看喜剧,然后突然曲终人散,满场笑声散尽剩下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他看了一眼叶汲,他以为这个男人哭了,却发现他是在笑。
  他哆嗦着抽掉最后一口烟,淡淡笑着说:“也是那句话让我知道,你师父一直很寂寞。”
  肩负着千山万川,坐在泰山府殿之上看着灵魂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是为自己停留。
  那是怎样一种寂寞啊,叶汲想,他居然那么迟才看出来。
  真是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六没日到,日个五千多字!
  第一百零一章
  在叶汲深居简出的日子里, 沈羡和沈元定期每隔几天带着食材来看望他这个孤寡老人。叶汲很不待见他们,但是也没动手赶人。他们来他们的, 他自顾躺在藤椅上, 抱着紫砂茶壶睡得不省人事。
  沈元背地里偷偷和冬无衣他们打了几次小报告, 对叶汲消极不配合的状态非常不满:“师祖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死活不说,成天像胡同口的大爷似的醉生梦死, 老糊涂了吧。”
  冬无衣对着在冬风里张牙舞爪的树梢吐了个悠悠的烟圈:“二爷出了什么事,你还不清楚吗?”
  沈元语塞, 两只耳朵深深地耷下。
  “他心里难受,让他去吧。”冬无衣的烟杆在窗台上敲出清脆的一声,无所谓地说,“情况也不能更坏了, 好一天歹一天的过吧。叶三看着不靠谱, 心理比谁都有数。行了,你有空多去给他念念‘癌症晚期病人抗癌斗争史’或者‘三年植物人在爱人深情呼唤下突然苏醒’的心灵鸡汤,激励激励他。别二爷他爹没灭了我们, 他先一个想不开带着我们一起给陪葬就成。”
  “……”沈元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第二天左手一提脑白金,右手一提纯牛奶钻进叶汲家的小胡同。
  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他来给叶汲拜节。
  沈元熟门熟路地溜达到叶汲家门口, 还没敲门,余光瞥到什么, 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左退了两步。
  门边的石墩下抱膝缩着一个小人,黑发白肤, 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可怜得紧。
  沈元狐疑地瞅瞅人,又瞅瞅叶汲家的大门,弯腰笑眯眯地问:“你找谁呀?”
  小人害怕地朝后缩了一缩脖子,好几秒才从膝盖上抬起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沈元,马上又埋下脸,伸出根手指颤颤地指了指旁边的大门。
  “找叶汲?”沈元纳闷不已,多嘴问了一句,“你是他亲戚家的小孩?”
  男孩十分害羞,过了一会小声小气地说:“爸爸,我爸爸。”
  “……”沈元手里的牛奶和脑白金砸在他脚趾头上。
  突然他嗷地一声叫,玩命地捶门:“叶老三,你他妈给我滚出来,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
  ……
  赶过来的冬无衣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嘲讽:“呵,男人。”
  坐在沙发上的小男孩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打嗝,兔狲连哄带骗都止不住他哇哇的哭声。
  被围观的叶汲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另一边,不耐烦地说:“别哭了,再哭弄死你!”
  小男孩的哭声停滞一秒,惊悚地看他一眼,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亮了,大有掀翻屋顶之势。
  冬无衣被他哭得脑门子疼,裹裹披肩婀娜多姿地坐在他身旁,温言软语地说:“哎呀,小朋友,别哭了。姐姐给你拿好吃的好不好?”
  小男孩哽咽地抹抹眼泪,扁着嘴礼貌地说:“谢谢阿姨,我不饿……”
  “阿,阿姨?”冬无衣结巴地说,她拍拍自己僵硬的脸努力维持笑颜,“那你能告诉阿姨,你爸爸妈妈到底是谁,在哪吗?”
  小男孩不说话,怯生生地看了叶汲一眼。
  “……”叶汲深吸一口气,眉目阴郁地说,“看什么看,老子要是能生,儿子都能做你爷爷了。别特么想碰瓷!”
  冬无衣不得不提醒他:“你才把二爷骗到手没多久,别说得好像老夫老妻几千年似的。”
  叶汲想反唇相讥,可是冬无衣说的又是事实,双手在脸上捋了一把,不耐烦地说:“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赶紧报警报警,把人送走。老子这儿既不是福利院,又不是托儿所。”
  小男孩一听要送他走,顿时哭得天崩地裂,扑到叶汲怀中抱着他双腿:“我不要走!爸爸不要赶我走!爸爸你不能不要我!”
  冬无衣啧啧地看不下去了:“造孽啊,叶老三,这真不是你酒后乱性搞出来的私生子?
  “放你娘的狗屁!”叶汲破口大骂,拎起小男孩的领子,戳了一下他粉嫩的腮,“小子,你老实说,你谁家的?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碰瓷,你爸知道吗?”
  小男孩泪汪汪:“你就是我爸爸呀。”
  “……”叶汲隐忍地说,“别逼我打孩子啊。”
  沈元默不作声在旁看了半天,举手发言:“我说,你们真没注意到吗?这小孩……是有些像叶汲,”他仔细观察一番,“鼻子眉毛特别像叶汲,可这双眼睛……”
  他没往下说,叶汲看着男孩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怔怔地发起了呆,他声音紧得发涩:“你妈是谁?”
  男孩挂着两道泪痕,软乎乎的小手张开,一根青色的竹签躺在他手心里。
  竹签上只刻了一个字——叶。
  冬无衣和沈元愣住了。
  叶汲盯着那根竹签半天,抬起掌心极轻极慢地盖住他小小的手掌,将竹签紧紧攥住。
  小男孩老成地摸摸他的头:“别伤心爸爸,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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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这真是叶三和二爷的儿子?”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姚少司不可思议地盯着沙发上的小人,古怪地问,“二爷生的?”
  “想太多,”冬无衣搅着鲜奶,往里兑了一些可可,“这孩子身上有二爷和三爷的神力,估计是叶三没事在二爷耳根子边叨咕,叨咕得他烦了。就像炎魔造出二爷一样,二爷如法炮制了个小的出来。小孩来的倒是时候,有他在,三爷有的没的少想些。”
  姚少司看着小孩深思:“你说二爷是不是早预料到有这一天,所以给三爷留了这一个慰藉。”
  冬无衣的手一顿,淡淡地说:“兴许吧,他从来看的想的比别人都远。”
  她将可可牛奶端过去,递给小男孩,想问些什么,可是看着那张脸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头。
  “谢谢阿姨。”男孩乖巧地接过牛奶,他的眉目神似叶汲,可是一举一动却透着来自另一个父亲的影子。
  冬无衣被他的“阿姨”又噎了一下,摸摸他柔软的短发,扯开嗓子:“叶三!你儿子叫什么你问了吗!”
  叶汲躲在书房里,对着手机里刚刷出的“初为人父的日子”拧眉深思,颇不耐烦地回道:“我不知道,老二没和他说!”
  冬无衣同情地看他:“小可怜你的两个爸爸没一个靠谱的,和姐姐回家吧。姐姐住着大别墅,开大宝马,给你买变形金刚和高达!”
  男孩抱着牛奶杯摇头:“我要留在爸爸这,父亲告诉我,我必须要陪着爸爸。”
  冬无衣迟疑地问:“你父亲呢?”
  男孩脸上空白了一瞬,低下头扣着牛奶杯上的小鹿斑比贴纸,小声说:“父亲说他要做一件很困难的事,也许回不来了。爸爸会很生气也很伤心,所以让我过来和爸爸在一起照顾他。”
  那一瞬间,冬无衣的眼眶红了红,她笑着揉揉他的头:“安啦,你爸是只打不死的小强,现在天地三界数他最牛叉。哪用得着你照顾,和姐姐走吧~”
  “冬傻逼,”叶汲刷地拉开客厅的门,拇指向外挑了挑,“你们可以滚蛋了,再诱拐老子的儿子,我废了你。”
  “哟,有儿子又牛逼起来了是吧,”冬无衣优雅地拢拢卷发,提起小包,在叶汲发飙之前溜了出去,“有能耐帮孩子他爹报仇去啊,小叶子,拜拜~”
  因为这句话叶汲脸阴霾了大半天,唬得小叶子搂着兔狲缩在沙发里半天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他抬起埋在兔狲软毛里的小脸,喏喏地说:“爸爸,我饿了。”
  叶汲和被雷劈过似的抖了一抖,眼神复杂地看向那个幼小软乎的生物,咳了一声蹲到他面前,试探着问:“要不,就叫你小叶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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