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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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桑桑洗漱化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怅然。晚上睡得不好,黑眼圈有点严重。如果按照程桑桑以往的性格,她今天肯定会画个柔弱妆博取同情。
  可是在她抹了白两个色号的粉底后,却对着镜子发起呆来。
  足足有五分钟,她才拿卸妆油卸掉。
  程桑桑不打算化妆了,她挑了一件普通的黑色长裙,头发随意梳理了一下就直接下楼。程默然早已在门口等待,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见着程桑桑后,下车给她开车门。
  他说:“爸爸今早回的国,妈妈去机场接他了。”
  程桑桑应了声“哦”,又问:“我们直接在墓园汇合?”
  程默然看了眼时间,说:“现在我们过去,和爸妈从机场过去也差不多时间。”
  程桑桑又“哦”了声。
  今天是程向磊的忌日,每到今日,不管程嘉康多忙,都一定会和家人去墓园。这是程家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习惯。墓地是柳微雪特地从港岛请来的风水大师挑的,是一块风水宝地。
  算起来,程向磊的骨灰在这里已经安眠了十几年。
  到墓园的门口时,程嘉康和柳微雪也到了。
  程桑桑下车,喊了他程嘉康和柳微雪一声“爸爸、妈妈”。程嘉康打量着女儿的神色,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医院最近工作辛苦吗?太辛苦的话辞职也行,程家家大业大,不缺你这份工资。”
  程桑桑低垂着眼,说:“不辛苦,只是没睡好。”
  柳微雪说:“好了,别误了好时辰,先进去吧。”
  一看到程向磊的墓地,柳微雪的眼眶就开始泛红。每一年都是这样,柳微雪只要看到程向磊的黑白照片,话还未出口,眼泪就就已经先掉了下来。
  半晌,才和程嘉康说:“如果向磊还在,现在媳妇也有了。”
  程嘉康轻拍着柳微雪的背,眉宇间也能见着哀恸的神思,许久才叹了一声。
  第四十四章
  程桑桑和程默然都站在父母的身后, 沉默不语。
  每一年的忌日,程桑桑只要站在程向磊的墓碑前, 她都会忍不住回想起那时的事情。尽管那时年龄小, 可是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却像是烙印在心底一样,想装作忘记了, 可一旦触碰到与其类似或是相关的人和物, 回忆便如同开闸的河流一般汹涌而至。
  幼时,她也曾想过如果当时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哥哥的话, 也许程家就不是现在这样的现状。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她不想死, 她想努力地活下去。
  程桑桑眉眼低垂。
  程默然注意到程桑桑情绪的低落, 伸手轻拍程桑桑的肩膀, 低声说:“姐姐,别难过了。”
  程桑桑没有反应,这让程默然想起了那一天在酒吧外的姐姐, 蓦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惨白着一张脸, 险些吓坏了他。这么一想,程默然又仔细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姐姐和那一天的状态差不多。
  程默然有些担心, 抬眼望去,父母亲还在和大哥说话。
  每一年,父亲母亲都能和大哥说上很久的话。
  柳微雪信佛,相信程向磊早已投胎, 这会正在说程向磊在新的家庭里要如何如何。程默然听得多了,下一句是什么都能背的出来。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程桑桑身上。
  她依旧低垂着眼,比之先前,垂得更低了。
  程默然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他凑到程桑桑耳边,压低声音问:“姐姐,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
  程桑桑眼睫微颤,声音很轻很轻。
  “我没事。”
  .
  离开墓园后,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司机载着一家四口回市区。
  柳微雪在一家餐厅订了位置,一家四口难得坐在一起吃饭。菜上齐后,程嘉康开始问程默然公司打理的情况。柳微雪含笑听着,时不时给程嘉康添菜。
  等程嘉康问完了程默然,他看向程桑桑。
  女儿年岁渐长,出落得越发漂亮,可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而且女孩子心思大多细腻敏感,程嘉康在商场上能所向披靡,能将竞争对手一击即中,虽然是家族企业,但一直紧跟潮流,其人极具前瞻性。
  然而二十五六岁的姑娘心里想什么,他确实弄不清,也没有那个时间去弄清楚。幸好他有个贤内助,替他教导着一双儿女,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操过一丝一毫的心思。
  这会,程嘉康想起林家的事情,答应过给女儿交待的,他从不会食言。
  他说:“桑桑,林家那边爸爸出面解决了,没有人能欺负我们程家的女儿。虽然我老了,观念和你们年轻人可能不一样,但谈恋爱要谈就好好谈,没有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理由。”
  程桑桑说:“谢谢爸爸。”
  程嘉康开始问程桑桑的近况。
  程桑桑一一作答。
  餐桌上有一盘白切鸡,柳微雪起了筷,把鸡腿肉夹给了程嘉康,鸡背夹给了程默然,鸡胸肉夹给了程桑桑。丈夫和孩子爱吃的,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夹完后,正好听到程桑桑说了句“挺好的”,她温柔地笑了笑,说:“前天晚上我和王家的太太一块吃了饭,嗯,对,就是京闻集团的王总的太太,她有个儿子叫王书凯,长得一表人才。那天正巧一起吃了饭,眼下这些青年才俊真是后生可畏,出色得不得了。当然我们的桑桑也不差,王太太对她也是赞不绝口。”
  程嘉康微微沉吟,说:“王利的儿子是不错,我前不久见过一面,年纪轻轻办事沉稳。”说到这里,程嘉康对程默然说:“默然,你要多多向别人学习,别只顾着玩。”
  程默然一听,起先有些迷糊,这下可是听出了道道来。
  他连忙说:“爸,京闻集团的王书凯都快三十了,再大个十岁,我都能喊他叔叔了。我现在不刚接手吗?还在起步阶段。我有爸爸优秀的遗传基因,又有一颗乐于学习的心,总有一天能比他好的,”话锋一转,他又说:“妈,你怎么看别人儿子都觉得比自家好呢?我看京闻集团的王书凯比未来的我肯定要差上一大截。”
  他揽上程桑桑的肩膀,又说:“我们桑姐人美声甜家世好,还是个医生,连我都看不上的,怎么能配得起姐姐呢?”
  程桑桑忽然说:“我有件事一直没跟爸爸说。”
  程嘉康微怔,看向程桑桑。
  程桑桑说:“我最近谈恋爱了,他叫韩毅,是海警船船长。”
  程默然也没想到自家姐姐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但已经打定主意要撑姐姐到底,立马附和说:“爸爸,毅哥可厉害了,上次我和宋韧他们在野行俱乐部那边玩,宋韧马术高超也赢不了毅哥,当时俱乐部的老板看到毅哥的马术,都想下场和他赛一圈。”
  程默然骑马的技术是程嘉康教的,自然是知道程嘉康有多爱骑马。
  果不其然,一扯到骑马话题,程嘉康就多说了几句,倒也没说韩毅什么,只说:“改天有空带回家看看。”
  程桑桑不敢看柳微雪,又垂了眼,说:“好。”
  .
  程桑桑吃到后面上了一趟洗手间,她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沉着脸的柳微雪。
  程桑桑喊了她一声:“妈妈。”
  柳微雪缓了缓脸色,说:“桑桑,妈妈是为了你好。你爸爸就只懂得商场上的东西,你不听妈妈的话,以后是要吃亏的。女人的婚姻必须要门当户对,你现在是有情饮水饱,可这样的感情能维持多少年?一年?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好,妈妈知道你不爱听这些。那我们说现实点的问题,他的工作环境注定要长久待在海洋上,而你在陆地,这不是普通的异地,你又能忍受多久?海洋上通讯条件差,他做了什么,你能知道吗?他现在找了个海警船船长的工作,比起以前的海洋航运我更不看好。他出什么任务需要保密,通讯更是有严格的控制,任务执行受伤的可能性太高,你不仅仅要忍受分隔两地,你还面临随时当寡妇的可能性。他找一份这么危险的工作,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吗?要真的爱你,凭什么让我的女儿在陆地上受委屈。桑桑,你听妈妈的,这样的男人不能要,妈妈是真的为你好。”
  “妈妈,我是真喜欢他,我只想找一个我喜欢的人,物质上的条件我可以将就。”程桑桑坚持说。
  柳微雪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得微沉,她说:“程桑桑,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吗?我生你养你教你这么多年,你为了一个男人,通通都不顾了吗?”
  她的语气极冷。
  一下子就让程桑桑又想起了十八岁的那一夜。
  柳微雪看着她,又说:“桑桑,妈妈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现在只是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你却不肯听妈妈的。我对你很失望,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逼死妈妈?”
  程桑桑瞬间觉得喘气不过来,她仿佛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妈妈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股推力,逼得她无路可退,再往后就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程桑桑紧紧地握住拳头。
  这会,程默然出来找人,探长了头,说:“原来你们在这里,爸爸让我出来看看你们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去。对了,妈妈,我们家的司机家里出了点事儿,等会我来开车回家。”
  柳微雪微笑说:“好。”
  一家四口结了账,程默然去地下停车场取车。
  程桑桑觉得压抑,说:“我跟你一起去。”
  程嘉康说:“都一起去吧,正好吃完当散步消食。我们一家四口也很久没一起散步了,等过阵子默然你熟练了公司的业务,爸爸闲一点了,我们一家去瑞士度个假。”
  程默然说:“好呀。”
  也就在此时,忽然一辆奔驰疾行而来。
  程嘉康眼疾手快地拉过离自己最近的儿子,喝了声:“有车,小心。”
  柳微雪不在状态,反应慢了一拍,眼见车即将撞过来的时候,程桑桑忽然猛地推开了柳微雪。地下停车场昏暗,双向灯几乎要刺痛人的双眼。
  一个急刹车响划破停车场的半空,刺耳万分。
  然而还是来不及。
  第四十五章
  被车擦过的那一瞬间, 程桑桑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心里像是有一个正在打气的气球,气体早已充满, 膨胀得可怕, 但偏偏爆炸不了,直到奔驰车擦过来的那一刻, 气球的口子仿佛突然间就被松开了, 所有气体“咻”的一下释放了。
  当年也是车祸。
  妈妈扑过来救了她,落下永久的疤痕。
  现在她推开了妈妈, 这一命她不欠了。
  她的所有情绪像是达到了一个平衡点,在此时此刻, 绷紧了多年的神经松了开来, 她的眼前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耳边的声音变得遥远不可及,宛如从山的那一边传来。
  “桑桑!”
  “姐姐!”
  ……
  .
  程桑桑醒过来的时候,还未睁眼便已经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医用消毒水味。她缓缓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颜色与味道的组合于程桑桑而言并不陌生。
  这里是九院的vip病房。
  她动了下, 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两道声音陆续响起。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姐姐疼吗?”
  程桑桑想动一下,很快就发现左手正挂着吊瓶, 右手包扎了绷带。她只好放弃,微微挪了头,才看向病床前的两人。一个是她的妈妈,一个是她的弟弟。
  兴许是刚醒过来的缘故, 她的反应有些迟钝,连眼神也有几分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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