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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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乐飞的笑容瞬间出现僵硬征兆。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顾家三兄弟,就我如今还没抱上孙子。你母亲着急,每日给公主府送去补品的事我都知道,但我也不强求,关键是要大长公主乐意,”在延续子嗣这种事情上,顾延泽终于找到了父亲对儿子耳提面命的感觉,他拍拍顾乐飞的肩膀,扫了两眼儿子“魁梧”的身材,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实在不行……就忍忍,少吃点吧?”
  连亲生父亲都觉得自己儿子这副身材,是不可能获得英明神武的大长公主芳心的,对外的“恩爱”形象,肯定有猫腻。
  虽然他知道儿子很有才华,但是如今的女子亦重颜色,他当年家贫,是靠着一副好样貌才娶到出自名门的崔氏。大长公主纵横沙场数年,见过的男人车载斗量,什么种类都有,比闺阁女子不好糊弄多了,儿子这么胖墩墩的,怎么有竞争力呢?
  什么?
  心灵美?
  心灵美也不能帮忙生孩子啊。
  顾延泽一时陷入一个做父亲的人应有的各种鸡毛蒜皮的忧虑之中。
  顾乐飞斜了斜肩膀,躲开父亲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僵笑道:“我与殿下的事情,不劳父亲挂心。儿子告辞。”
  眼见一贯不动如山的儿子难得变了脸色,几乎是有些急迫地想要离开,顾延泽弯了弯唇角,终于找到一些为人父的快感。倒也没说什么阻拦的话,径自放他走了。
  本来很正经的一场对话,莫名其妙歪了楼,顾乐飞郁闷地匆匆往府外去,半途上却被顾晚词给拦住。
  “哥哥,刚才齐三公子来过,见你许久不出来,他便让我转告你几句话,自己先行离开。”顾晚词一面说着,一面看顾乐飞脸上神情,总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不知道父亲和他说了什么?
  “何事?”
  “是关于皇嫂的。”顾晚词说着踮起脚尖,小声在顾乐飞耳边转述了齐熠的话。眼见哥哥眯了眯眼,神色不明,顾晚词有些担忧地问:“我也听闻过郑小公子的霸道名声,如今他爹颇得帝宠,风头正健,皇嫂会不会有麻烦?”虽然最初她有些女儿家的小怨气,可是自从皇嫂一场赏菊宴秒杀明月公主,搞出风靡镐京的诡异血晕妆之后,她就彻底崇拜上了皇嫂。
  “不足为惧。”顾乐飞回了四个字,然后便不再就此事说什么。反倒回头上下打量几眼顾晚词,眼神诡异,看得顾晚词心里发毛:“哥,你怎么了?”
  顾乐飞收回目光,淡淡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莫要成天想着那不切实际的高大郎,早些选个良人出嫁,省得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
  顾晚词脸色一白,气道:“顾小白!你说什么!谁是老姑娘!”
  一生起气来,她就喜欢直呼自己哥哥那丢脸的小名。
  顾乐飞回她一个温和无辜的笑容:“你。”说完,抬脚走了。
  *
  连续几日都来送点心的胖驸马,给每日轮换在校场训练的十六卫子弟留下深刻印象。有人开始琢磨,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死胖子在场的时候挑衅一下,邀他下来比试一番,好让他在大长公主面前丢个脸?
  毕竟大家都觉得这个满身肥肉的家伙站在尊敬的大长公主身边,真是十分碍眼,碍眼至极呢。
  所以,虽然包括符扬在内的各个西北边兵教头们已经告诉过这些人,驸马是个“灵活的胖子”,想让他下面子,不是很容易的事。
  偏偏十六卫最近的挑战欲很旺盛,哪里有困难就要往哪上。既然教头都说这胖子不好对付,他们就更想对付了。
  可是天不遂人意,正当这群人摩拳擦掌想法子的时候,隔日的校场上,却没了胖驸马的身影。
  不仅隔日没有,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有了。
  一定是被我们杀气腾腾的眼神吓跑了,深感失落的十六卫子弟们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察觉到的司马妧也觉得很奇怪,虽然他去送点心这件事就很奇怪,可是毫无理由地停止,同样也很奇怪。
  “小白,你今天怎么没有来校场?”归府后的大长公主殿下主动问道。
  “最近临近年末,府中事多,况且我也不好总是打搅你练兵。”顾乐飞笑眯眯地一边说着,一边将火盆里的烤红薯扒拉出来,一时香味四溢,这种难以形容的香味比肉香味还要诱人。他亲自戴手套剥下皮,把香喷喷热乎乎的红心红薯放在碟子上,又递给她一支小银勺:“尝尝,当心烫。”
  司马妧也被这种香气诱惑,吃了一口,两眼都亮了:“好甜呢!”
  “喜欢就好。”顾乐飞笑呵呵道,望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他心觉十分满足,并不想告诉她,自己之所以不去校场,是听完了那场冲突的全过程后下的决定。
  郑易的话,的确说得非常难听,可是难保在场的人口中不言、心中也有同样的想法。
  无论她怎么觉得他胖胖的很好,旁人并不这样看,她如今正是在南衙十六卫立威的关键时刻,他不愿坏了她几个月的努力。
  那些人即使自己没用,背景却很可观,如若都齐心向着她,那可是非常强大的一股力量。
  莫要让自己破坏了她在十六卫子弟中的形象。
  而郑易那边,他已经把顾玩派了出去,再加上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做眼线,时时盯着他的举动。不怕他出阴谋诡计,就怕他不发难,不然怎么有机会将他清除出南衙十六卫?
  至于他自己……
  冬日的斜阳照进屋内,身边的女子一脸愉悦地品尝一个小小的红薯,表情是纯然的快乐。阳光打在她脸上,细细的绒毛泛着金光,无限美好。
  顾乐飞低头望向地上拉长的两个影子,在斜阳的照射下他的影子被拉长,看起来瘦了很多,只是依然比她的身体体积大太多。
  但是他不能瘦下来。
  一来,她太引人注目,而顾家也始终是司马诚心中特殊的警惕所在,任何骤然的变化,都会影响到目前的平静生活。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顾乐飞始终认为,如今这副胖墩墩的模样,是他在她跟前做任何事都畅通无阻的唯一凭仗。
  如果真的没了满身肥膘,在她眼里,他也就和其他人,没有两样了。
  ☆、第43章
  “这是何物?”
  顾乐飞两指捏起桌上摆着的一个小纸包、纸包只有半根手指的长宽,厚度较薄,看不出里头包了什么东西。
  “公子,郑易近来除了请武师教他阵法外,确实没有其他异动,”顾玩苦着一张脸,“您让我再探郑家人的其他异常,我找了找去,也只有王太医这件事很奇怪了。”
  “王太医?”
  “郑易乃郑青阳原配留下的最后一个儿子,自小养在父亲膝下,故而十分受宠,和继室李氏的关系极差。可是昨日李氏动了胎气,请来宫中太医,郑易居然主动嘘寒问暖,在李氏屋中待了半个时辰有余。”
  顾玩说完之后,面色更苦:“公子,这回小的真是以身犯险了,你知道要易容成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子多不难么?内宅阴私颇多,皆是捕风捉影,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出这条异常来。”
  虽然有技能在身,但是做这种事情还是头一遭,业务工作不熟练,提心吊胆生怕被发现。
  顾乐飞失笑:“别叫苦,公子我给你涨工钱还不成?日后恐怕还有做这种事的时候,如今多熟悉熟悉,也是为你好。”
  “啊?以后还有?”顾玩的脸更苦。这种监视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顾乐飞手下,吃喝玩乐四兄弟本是名副其实,只要负责陪着自家公子“吃喝玩乐”便好,顾玩没想过自己会有动用缩骨易容的一天。
  说起来他们四兄弟的身世着实奇特。四人并非是由人牙子卖入府中,而是河东道与河南道闹蝗灾的那年,顾延泽陪同前太子代帝巡视,在赈灾途中偶然发现的。当时他们四人不过几岁,身处尸体遍布的乱葬岗却睡得十分安详,旁边三具大人的尸体已经凉透,肚子肿得老高,而且可以看出尸体曾经在活着的时候生生剜去大腿肉。
  顾延泽不知道这四个孩子是不是吃了人肉才活下来。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吉利的。
  顾延泽当时正逢长子早夭,顾乐飞还没有出生。看着四个小男孩安静的睡脸,他想起自己夭折的儿子,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四人带回去养着。
  然后便发现了四人身上均带着一本书册,里头的文字十分古怪,偏偏这四个孩子都能认出。册上画着一个圆形徽记,顾延泽依稀记得这徽记仿佛和前朝的将门夏家有些干系,但是更多的信息却是找不到了。
  后来顾乐飞出生,懂事之后得知这仿佛武林秘笈一般的书册,大大激发出他的好奇心,督促着他们四人快照书册所言去练习,看看有无效果。
  因为无人指导,吃喝玩乐练得磕磕绊绊,颇为辛苦。而且练成之后,自家公子就将他们改名为“吃喝玩乐”,然后就成天吃喝玩乐。
  根本没机会试一试这些技能好不好用。
  “那这个小纸包,你是从哪弄来的?里头是什么?”言归正传,顾乐飞捏着它继续追问。
  “猫食。”顾玩道。瞧见公子的眼睛不善地眯了起来,他立即补充道:“王太医走后,我看见郑易往郑府养的一只猫的食盆里撒了什么东西。我觉得有古怪,便趁人不注意蘸取了一点,包在纸包里送回来。”
  顾乐飞瞥他一眼,忽然温柔一笑,笑得顾玩遍体生寒:“哦?既然你发现猫食古怪,为何不在那里等着,看看那只猫吃了食物会有何反应?”
  “啊?”顾玩一呆:“小的、小的害怕被发现,急着出来,就、就……”
  算了,不能指望一个初次出任务的人胆大心细本领强,顾玩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监视郑易的事,顾乐飞其实并没有太认真,他不认为以郑易的脑子能想出什么绝世好计陷害司马妧,只是他比较喜欢事情都在掌控中的感觉。
  没有让顾吃顾喝,而是让经验较少的顾玩去监视,也是给他练手的机会。
  谁也说不准,以后会不会还有类似的事情要做。
  注视着手中的小纸包,顾乐飞没有打开它,只挥了挥手,对顾玩道:“请许老头来一趟。”
  若他猜得不错,猫食里恐有某种药物,郑易要在猫身上一试,然后才敢用在人身上。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药物?又要下在谁身上?
  顾乐飞思虑了一会,抬头发现顾玩居然还在旁边,他眉梢一挑,顾玩立即道:“公子,许老头不肯来怎么办?”嘉会坊的许麻子神出鬼没,脾气最是古怪。他知道公子同许麻子关系好,公子和大长公主成亲那日,许麻子也是迎亲队伍中“滥竽充数”的一员。
  但是脾气古怪的人就在于他乐不乐意答应你的要求,全看心情。
  “回趟顾府,”顾乐飞轻描淡写,“在我院子下挖坛青梅酒给他送过去。”
  就知道公子有办法!顾玩高兴地喊了一声得令,立时出门去了。
  今天太阳不错。
  殿下晚上才归府。
  自己一个人,中午吃什么好?
  顾乐飞将那个纸包往桌上一扔,双眼一闭,懒洋洋地窝进躺椅中晒太阳。
  他并不知道彼时的校场上,被激怒的郑易不管不顾,决定提前发动他的计划。
  激怒他的对象便是司马妧本人。
  她的消息并不算十分灵通,前些日子郑易诋毁她的事情,直到事情似乎已经平息下来,她才从自己的卫兵口中听说。
  因为当时已经找回场子,教训了郑易,故而卫兵们没想再上报给她,以免徒增困扰。司马妧得知此事,也是因为符扬等人在和她报告训练情况之时,提到郑易等几个刺头,抱怨之际顺口捎带说了此事。
  谁知道此事恰恰触犯了司马妧的底线。
  她可以允许士兵公开挑战她、甚至谩骂以发泄不满,却绝不允许手下的兵在背后诋毁上司,更何况是如此的污言秽语。
  人后说闲话,小人所为。
  孙子云,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无论道义还是军纪军法的设置,皆是为了士兵能听长官指挥,上了战场才会将士齐心,战无不胜。
  而郑易的心中没有“将为大”的观念,没有服从意识,上了战场必定是不听指挥的老鼠屎。
  司马妧最讨厌的这种人。
  “郑易,站出来。”
  一日的训练本该到此结束,但是司马妧今天并未说出解散的命令,反而叫出一个人的名字。
  她沙沙哑哑的嗓音在校场上响起时,郑易愣了一秒,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下昂首挺胸站出队伍:“郑易在此!”
  他喜欢这种全场瞩目的时刻,即便他不知道司马妧叫住自己的原因,但是只要能有机会挑衅这个娘们,他决不会放过。
  郑易不爽她很久了。
  可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当司马妧负手立于校场的台上,冷淡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时,他没来由感到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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