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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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不起她,他那晚发过誓,以后都会对她好。
  ~
  含珠歇完晌,司嬷嬷才将静王府的消息告诉了她。
  含珠挺意外的,毕竟听程钰的意思,葛神医不看好程铎,程钰也不是很抱希望,现在传来好消息,含珠不由为程铎吴素梅夫妻高兴,也替程钰松了口气。含珠看得出来,程钰对程铎还是有些兄弟情分的,最怕因为子嗣问题让程铎也猜忌他,现在程铎治好了,世子地位稳固牢靠,程钰与他没有了利益关系,自然不必担心兄弟反目。
  “你知道大嫂有喜的事了吗?”黄昏程钰回来,含珠趁他换衣服的时候低声问道。以前程钰喜欢让她帮他做这种近身伺候的事,他好趁机动手动脚,现在程钰怕她累着,什么都不肯让她做,就让她在旁边站着,给他看。
  程钰点点头。
  程铎并没有隐瞒这事,吴素梅有喜的消息在王府已经传开了,陈朔早早就送了信儿给他。程钰听说后由衷地松了口气,兄长跟他一样运气好,他针灸了三个月,次月便让含珠怀孕,那么兄长应该是上个月中旬前后治好的,调理了四个多月,比葛神医预计地好多了。
  “她特意派人跟你说的?”程钰将外袍挂在屏风上,意味深长地问。
  含珠明白他的暗示,无奈地劝道:“大嫂难得出了头,是我我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别为这个跟她计较了。”
  说话时心里却吃了蜜一样甜。
  以前程钰敬重长嫂,后来发现吴素梅过分在乎她怀孕与否,才开始不喜吴素梅,这会儿竟然怕她看不出吴素梅炫耀的心思委婉提醒她,真是有点小肚鸡肠。可他是为了她变得小肚鸡肠的,含珠只会越发喜欢这样的丈夫。
  “你这么大方,倒显得我小人了。”程钰捏捏她鼻子,再牵着妻子走到床边,他坐下去,让她站在他身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有些嫌弃地道:“怎么还没有鼓起来?这几天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我最近吃的明显比以前多了,不信你问阿洵去。”含珠低头,笑着给他解释,“很多人四个月左右才开始显怀,我这三个月还没到呢,你急什么。”
  “能不急吗?”程钰扶她坐在身边,目光变得幽深起来,手要不老实。
  含珠有话要与他商量呢,及时按住他手,程钰现在不敢使蛮力,乖乖放了下去。含珠趁机道:“大嫂有孕,还派人告诉我了,我是不是回去看看她比较合适?单送礼过去,有点失礼吧?”
  “不必。”程钰微微搂紧了她,程敬荣不愿她生下子嗣,孩子顺利出生前,程钰不敢冒任何险,更何况是为了吴素梅那种女人。
  “那,你说他会不会不高兴?”含珠忧心地问,程敬荣既然有可能会对她不利,会不会也暗算吴素梅?无论是出于与吴素梅的几分交情,还是同为母亲的心情,含珠都不希望吴素梅出事。
  程钰沉默片刻,安抚地拍拍她背,“放心,我都想好了,会提醒大哥防备的。”
  含珠听他考虑地周全,思及他往日行事,放了心。
  ~
  静王府。
  夜幕降临,谢氏径自脱了衣服,进帐休息,对一直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看的男人视若无睹。
  “我知道你不信我。”良久之后,程敬荣走到床前,隔着纱帐看里面的妻子,“现在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信,那我跟你保证,解决那两个孽.种之前,我一根手指头都不碰你。”
  谢氏可以不信他,但程敬荣很清楚,他当初确确实实给前面两个儿子下了断绝子嗣的药,所以楚菡的孩子是孽.种,吴素梅的同样来历不明,否则吴素梅的孩子不会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楚菡怀孕不久后来,分明是嫉妒弟妹假装怀孕或在哪儿偷了人。既然是孽.种,那便没有活下来的必要。
  谢氏能感觉到男人因为不被信任而愤怒注视她的目光,她怕程敬荣,怕程敬荣生气,怕他生气时不听她的哀求,使出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但此时此刻,谢氏一点都不怕了。
  当她无法相信他,无法告诉自己她之前受的那些苦都会有回报时,她活着死着几乎就没什么差别了,唯一放不下的,还让她流恋不愿主动放弃性命的,是她的一双儿女。谢氏舍不得,她想给他们最好的,她也想继续努力为他们争取,可是,她好像真的没有力气了……
  床边的男人迟迟不走,谢氏的脑海里便一片麻木,直到听见他转身,谢氏才记起儿女的模样。
  “王爷,我信你。”谢氏平平静静地道。
  最后一次了,这是她能为孩子们坚持的最后一次,如果程敬荣再次骗了她,她真的无力走下去。
  ☆、第158章
  清晨醒来,程钰侧身,看着熟睡的妻子,看着她宁静柔美的脸庞,心里也变得平静下来。
  他喜欢跟她在一起,喜欢她身上温馨静谧的味道,喜欢无论进京后遇到什么险恶,她始终还是江南小院里那个美丽却普通的姑娘,认认真真地过自己的日子,遇到麻烦就跟丈夫商量,丈夫心烦她也会轻声细语开解,是最温柔的解语花。
  他贪恋含珠身上的这份宁静,也想不再烦恼那些与他无关的,可他自出生便是程家人,是王府子弟,有些事,不是他不想掺合就可以躲开的。
  兄长身体有疾,他请来葛乘风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事,兄长一直恢复不了,他虽遗憾,不必自责。但现在长嫂有孕,他明知程敬荣极有可能对付这个孩子还袖手旁观,一旦孩子出事,他良心上过不去。
  既然兄长的病已经恢复了,他此时道出实情,兄长心里就算有些猜忌,关系也不大。他自己问心无愧,兄长选择相信他,他继续视其为兄长,兄长提防猜忌,他从此不再与其走动便是。
  恰逢次日休沐,程钰请程铎去郊外跑马。含珠知道他要去提醒程铎,只嘱咐他早点回来,楚倾从女儿口中得知是程铎主动请女婿的,也没有多想,正好安心照顾女儿。
  郊外,程铎远远瞧见同父异母的兄弟站在兄弟跑马的老地方,也就是他第一次带程钰跑马累了休息时的那颗老槐树下,心里有些奇怪。程钰成亲后,两人再也没有单独出来过,妻子才有喜程钰便主动约他,莫非与妻子有孕相关?
  “二弟来的好早。”程铎快马赶了过去,朗声喊道。
  他穿了一身深色圆领长袍,眉目俊秀,逆风而行意气风发。程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兄长熟练地翻身下马,笑着道:“我也刚到不久。先恭喜大哥了,大嫂有喜,前天表妹得到消息就央我带她去看望大嫂,我没应,一是她这几日不大舒服,我怕她坐马车颠簸伤身,二来也是有些别的顾忌。”
  提出顾忌却不言明,程铎心中一动,“二弟叫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此事?”
  程钰点点头,环视一周,目光再次落到兄长身上,“就是不知大哥会不会信我。”
  他如此直接,程铎微微吃惊,想了想,他拍拍程钰肩膀,引他走到槐树旁边,然后看着程钰敲了敲树干,低声笑问,“二弟还记不记得,她进门那一年,我在这里跟你说的话?”
  程钰笑了,仰头望这棵比小时候不知粗了几圈的茂盛槐树,“记得,大哥说,你我虽非一母同胞,却是同命相怜的亲兄弟,你长我几岁,我若有什么烦恼,都可以找你说,你定会竭力帮我。”
  程铎颔首,仰望树顶,再看看程钰,面上闪过一抹遗憾,“二弟从小懂事,长大了更是比我有出息,我枉为兄长,竟没能帮过二弟什么。”
  他这个二弟,冷漠寡言,除了大周氏刚死那年程钰生病在他怀里哭过一次,除了小时候不善掩饰看到父王宠爱谢氏宠爱妹妹流露出羡慕苦涩外,长大后再也没喜形于色过,也从未与他吐露过心声,深沉的像山。
  眼看程钰想要反驳他自认无能的话,程铎摆摆手,笑道:“二弟有话就说吧,你大嫂这会儿娇贵的很,我出来时她再三嘱咐我早点回去的。”
  他笑得无奈又幸福,想到他的含珠也在盼着他早点回去,程钰点点头,与程铎肩并肩靠在树上,望着远处的蓝天道:“大哥,你还记得那年咱们撞见下人厮混,你送了我一本春.宫册吗?”
  程铎怔住,困惑地看着程钰,不懂他为何要问这个。
  程钰自嘲地笑,“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我不行。大哥,你曾经说我好像一直都心事重重,这便是我最大的秘密,今年之前,我都有不举之症,还险些因此自卑不敢娶表妹,是我中箭时表妹说她不在乎,我才敢娶。”
  “元宵前我与表妹去山庄住,偶遇葛乘风葛神医……我一直没有多想,直到表妹求神医替大嫂看看,神医说也可能是大哥的问题,我才如雷霆轰顶,怀疑到你我都中了毒……”
  程铎脸色十分难看,打断道:“他是你故意安排给我的?”
  程钰坦然承认,随即解释了他先前隐瞒的理由,“事后我又求了葛先生一次,他说他确实只有那一张方子,我便放他走了。我知道大哥会生气,也可能误会我有别的心思,所以打算大哥的病一日不好,我便隐瞒一日。现在大哥恢复了,大嫂有孕,咱们兄弟再没有利害关系,那为了提醒大哥提防他护好大嫂,我必须据实相告。”
  他平平静静,没有过多辩解自己不得不隐瞒的无奈,也没有求程铎一定要信他,仿佛他只是做了他必须做的事,其他的都与他无关了。
  程铎木然地站在那儿,不想相信他喊了二十多年的父王会这样对他,可他的身体就是最大的证据。不想相信程钰也曾有病,但以前程钰对他关于妾室通房的打趣反应确实冷淡不似男人。不想相信程钰对爵位没有觊觎,程钰又是如此坦荡……
  因为程敬荣下药时他年长程钰年幼,所以药性起了变化?
  果真如此,程钰比他命苦的是前面几年,连男人都做不成,比他命好的是程钰治好了,他的根没有问题。而他,程钰以为他治好了,却不知道他依然没有起色,还做了一件任何一个有骨气的男人都宁死也不会做的事,亲手将妻子……
  “所以你们搬到云阳侯府,是为了躲他?”不知沉默了多久,程铎终于理清了这一切,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见程钰点头,程铎又问:“那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回来,你就不怕他以后再出手?”
  程钰已经仔细考虑过此事,淡然道:“我会回去,他敢出手,我立即告到皇上那里,求皇上允我分家,或是争取外放,带她离开京城。”
  外放的话,有两个阻碍,一是楚倾舍不得女儿,二是含珠舍不得凝珠阿洵,因此程钰目前最想争取的还是分出王府,在京单过。
  “你就没想过,报仇?”程铎努力掩饰自己的恨意。只有他知道,他的身体还没恢复,只有他知道,程敬荣害得他有多苦。
  程钰从这个问题听出了不对劲儿,疑惑地瞥了程铎一眼。他的顾忌程铎应该也会有,他绝不会提报仇这种容易让对方误会自己想挑拨离间再渔翁得利的话,兄长行事向来圆滑,怎么会?
  太恨吗?可兄长的恨绝对没他的多。太过震惊?确实,他前前后后猜测了十几年,兄长看起来从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一下子被告知生父害他……
  程钰体谅兄长此时的难过,将自己的意思说了,最后委婉劝道:“大哥,现在最要紧的是照顾好大嫂,其他的,大哥千万别冲动,一来咱们没有证据,二来,他毕竟是咱们名义上的父亲……”
  就算冲动想报仇,一个不慎失手,被程敬荣反咬谋害父亲,那么他们这辈子都会背上弑父的逆子罪名,届时朝廷容不了他们,世人也无法接受。这并不是小事,不但会影响他们,也会牵连妻子儿女。
  “二弟说得对,我只是脑袋有些乱,并没有要报复的意思……”程铎后知后觉,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并不想让程钰误会他有谋算程敬荣之心,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言语上的把柄,哪怕他真的没有想过报复,至少现在还没想。
  程钰理解兄长此时的心乱,看看来路,告辞道:“大哥,该说我的都说了,大哥信与不信我不能左右,如果大哥真要疑我,只盼大哥也记得提防他,护得大嫂与孩子周全。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二弟,我信你。”程敬荣情不自禁追了一步。
  程钰与他互视一眼,点点头,上马后对程铎道:“大哥也早点回去吧,别让大嫂牵挂。”
  程铎嗯了声,目送程钰纵马跑远,他又僵在了原地。
  信还是不信?只要他想,都能找到理由劝服自己,可一旦选择了,注定会得罪一方。
  只有妻子,是他唯一能全心信任的人。
  想到妻子,程铎心头莫名一突。妻子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她腹中的孩子是他艰难求来的,不论如何,目前最要紧的都是保护好妻子,她们母子平安,他的一切猜忌挣扎防备才有意义。
  可是,他没有程钰的运气。
  程钰先搬出府了,他没有理由让妻子长时间在外面安胎,就算有,程敬荣真要暗算,他也没有一个类似楚家那样固若金汤的府邸……
  各种各样的问题纷杳而来,程铎头疼欲裂。
  他跌坐在树下,捂住了脑袋。
  一直呆坐到日上三竿,程铎才上了马,心事重重往回走。没走多远,前面有人快马加鞭而来,程铎还没看清对方,对方先认出了他,“世子!世子,府里出事了!夫人她……”
  妻子出事了?
  程铎险些栽下马去,因这一激灵,理智倒恢复了些,急着迎上去,“夫人怎么了?”
  那人赶路太急,上气不接下气,勒马时听世子如此询问,竟然栽了下去,浑身发疼,他却顾不上,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夫人,夫人她,她与人……私会,被王爷灌了落胎药,王爷不许请郎中,夫人似乎快不行了……”
  七月秋老虎要走不走,头顶艳阳高照,程铎却如坠冰窟,想要开口,血先于声音喷了出来。
  “世子!”
  眼看着世子摔了下来,小厮急忙去扶,哭着替程铎揉胸口,“世子你别着急……”
  “滚!”陈铎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扶着他,踉跄着起身,踩了三次脚蹬才上马,猛地一甩马鞭,朝京城赶去。
  来时用了两刻钟的路,去时只用了一刻钟不到,进京后程铎看不见那些匆匆闪避的路人,只知道家中妻子正在等他,一路横冲直撞。到了王府门前,程铎没等马停稳便跳了下去,身体摇晃险些摔倒,门口侍卫来扶,他一鞭子抽开,捂着嘴咽下又一口血,疾步往里闯。
  正合堂。
  吴素梅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睛睁不开,但她听到了门外丈夫惊慌急切的喊声,听到了他重重的脚步声,甚至听到他进屋时摔了一跤。丈夫终于回来了,吴素梅很想再等等他,很想再睁开眼睛看一看她的表哥,很想为没能给他生一儿半女跟他说声对不起,很想告诉她她是被人陷害的,可她太冷太疼……
  她朝床外伸出的手,忽的垂了下去。
  程铎并没有看见,进屋的那一瞬,他目光就投向了妻子脸庞。他大步冲上去,跪在床前喊她,却见妻子面色惨白,眉头锁眼眸闭,眼角还有泪珠滚落……
  “表妹?”程铎前所未有地发慌。他的表妹最娇气,受了委屈,绝对会跟他诉苦,她也最心软,不管怎么生他的气,都不会让他喊第四声,往往只要他小意哄哄,她就先委屈地哭,抱怨一番便会原谅他。
  刚刚他喊几声了?
  程铎突然不敢再喊。
  他用袖子抹脸,想先擦干眼泪再仔细打量她,看看她是不是委屈地睡着了,像以前一样,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低头时,却瞥见她的手无力地耷拉在床外。
  程铎失魂落魄。
  那晚长随毒.性发作,平静下来后,手就是这样的姿势。
  程铎盯着那熟悉的白皙小手,眼前浮现新婚当晚,他捧着她手亲,承诺他会好好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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