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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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那边只长他八岁的谢氏视若无睹。
  谢氏也没看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程敬荣习以为常,皱眉问次子:“怎么回来这么晚?没出事吧?”
  程钰垂眸道:“遇到几个刺客,好在有惊无险。”
  程敬荣点点头,摆手道:“奔波了一路,先回去歇歇,晚上到这边来用饭,父王为你接风。”
  没有问刺客是谁,没有问儿子有没有受伤,也没有问他这段时间躲在何处,好像儿子回不回来,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
  程钰走完过场,转身就走了。
  钧哥儿继续赖到父王腿上,高兴地问:“什么叫接风啊?有好吃的吗?”
  程敬荣哈哈大笑,捏捏儿子的小胖脸,扭头同谢氏道:“整天就惦记着好吃的,跟你一样。”黑眸里带着难以察觉的讨好和丝丝情意。
  谢氏是个冷美人,闻言蹙蹙眉,起身道:“我那边还有事,先带岚儿回去了。”
  程敬荣笑着看她们娘俩走远,抱起幺儿道:“走,父王教你读书去,钧哥儿功课背得好,父王就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钧哥儿不喜欢读书,却也不敢不听父王的话,乖乖地由父王抱着去了书房。
  长风堂里,程钰换过衣裳,躺到榻上闭目养神。
  脑海里不受控制浮现那一家四口说笑的画面,浮现江家姐妹一起跪在他身前求他帮忙的场景。程钰自嘲地笑,定王说江家姐妹可怜,他没觉得,至少她们还有一个真心牵挂对方的亲人,定王跟他一样早早丧了母,但定王也比他强,皇上对定王是有父子情的,不像他……
  母亲死了,父亲不喜,兄弟姐妹都不是亲的,身上有病,想成亲生子都不行。
  他都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二爷,舅夫人派人送信儿来了!”陈朔匆匆赶了过来,还没进屋就急着通传,“表姑娘与洵少爷在院子里玩时摔了一跤,额头撞在路边石头上,昏迷不醒,舅夫人先将人带回了武康伯府,得知二爷回来了,请二爷马上过去!”
  “谁昏迷不醒?”程钰立即跳下地,沉着脸往外赶。
  “是表姑娘!”陈朔知道洵少爷才是自家二爷放在心尖上的,连忙解释道,“二爷别急,洵少爷没事,就是吓哭了。”
  程钰脸上总算好看了些。
  程敬荣向来不管他与母族的事,程钰也没让人过去通传,径自骑马朝舅舅武康伯的府邸赶去。到了那边,舅母方氏早派丫鬟等着了,他一到,直接将他请去了菊园。
  武康伯府一共有两位姑奶奶,大姑奶奶嫁给了静王爷当续弦,早早没了,小姑奶奶嫁给云阳侯楚倾当侯夫人,去年正月难产去了,丢下一女一儿。云阳侯楚倾是个宠妾灭妻的,不喜欢妻子,对妻子给他生的儿女也不喜欢,方氏心疼外甥外甥女,就常常接他们回来住,安排在小姑奶奶出阁前的菊园。
  程钰赶到菊园,先听到小表弟阿洵哇哇的哭声。
  他的心揪了起来。
  屋里头,武康伯周寅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世子周文庭站在父亲身旁,眉头紧蹙,二少爷周文嘉坐在床边,对着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偷偷抹泪,小声嘀咕着什么,武康伯夫人方氏则抱着哭闹不止的阿洵边走边哄,“阿洵不哭,姐姐睡着了,很快就醒来陪阿洵玩了……”
  阿洵被吓到了,哭起来就止不住,哭一会儿看看床上,见姐姐一动不动就继续哭。
  “舅父,舅母。”程钰大步走了进来。
  方氏长长地松了口气。
  丈夫老实憨厚,站到姐夫妹夫跟前就没了底气,这么多年一直都被程敬荣楚倾压着。次子年幼,有勇无谋,顶不上事,长子够稳重,只是自家身份低,他一个小辈站出去也没人正眼看他,只有程钰这个外甥靠得住,凭他王府二爷的身份,去楚家讲理楚家人就得开门招待。
  程钰跟舅父舅母打过招呼后去了床前,见表妹楚菡额头缠了纱布,脸色惨白,因为闭着眼睛没有了平时的戾气,可怜巴巴的跟江含珠简直分不出彼此,他愣了一下,才转过身问道:“伤势如何?”
  方氏先抱阿洵去了外头,周文庭才低声替父亲回道:“太医说表妹伤到了脑子,能熬过今晚,或许有救,熬不过……”
  他摇摇头,不忍再说下去。
  程钰又看一眼楚菡,冷声问:“好好的怎么摔了?”
  “还不是楚家那个姨娘害的!”周文嘉突然吼了起来,哭得眼睛都红了,“那个贱.人仗着得宠先害死姑母,现在又害表妹昏迷不醒,我看他下一个就要害咱们表弟了!贱.人,表妹真活不了,我去跟她拼命!”
  “闭嘴!”周寅瞪着儿子道,“你有证据吗?你表妹身边的丫鬟都说是她自己绊倒的,你有什么证据去指认人家?还拼命,楚家侍卫个个功夫超群,你打得过谁?只会逞强闯祸,没一点脑子!”
  “那你说该怎么办!”周文嘉怕母不怕父,仰着脖子问,“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表妹被人欺负?”
  周寅噎住了,下意识地看向程钰。
  “楚倾领兵在外,现在去楚家也找不到人做主,等表妹醒来问清楚再说吧。”
  程钰也没有好主意,无凭无据,他们没法将罪名扣在那个姨娘头上。换个没本事的姨父,或许可以逼迫对方处置了疑凶姨娘,可楚倾是谁?那是大梁赫赫有名的战将英雄,是明德帝眼里的红人,人也聪明,对明德帝忠心耿耿,不仗着战功作威作福,但谁要是惹到他,他也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想管他的家事,别说他,就是父王去了他也不会听。明德帝倒是有资格管,但他为何要插手宠臣家事?
  外面阿洵还在哭,程钰走了出去。
  方氏知道他与阿洵亲,低头哄小外甥,“阿洵看看这是谁来了?”
  阿洵哭声顿了顿,小胖手揉揉眼睛,看见最疼他的表哥,更委屈了,哭着伸手要抱,大眼睛里泪珠串串往下掉,“姐姐流血了……”
  程钰接过小家伙,抱着他去了院子,“阿洵不哭,姐姐没事的,你哭了姐姐也想哭……”
  阿洵靠在表哥肩头,抽抽搭搭的,泪水濡湿男人衣裳。
  傍晚程钰没有回府,在这边用了饭。饭后方氏要抱阿洵去她那边睡,阿洵出生后便跟姐姐形影不离,晚上也睡一起,这会儿更不愿去,谁抱他他就哭,最后自己缩在昏迷不醒的姐姐身边睡着了。
  方氏想留在这里守着,冬天夜冷,程钰担心舅母病了,劝她回去,周文嘉便道:“娘你去睡吧,我跟表哥一起守着表妹。”
  他与楚菡青梅竹马,情分非同一般。
  方氏就跟丈夫长子一起走了,临走前再三叮嘱程钰,若有消息,马上派人去叫她。
  送走母亲,周文嘉坐在床边紧紧盯着表妹,程钰看了会儿,在书桌前落座。
  熬到二更天,周文嘉再也坚持不住,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程钰毫无睡意,听阿洵梦呓般喊姐姐,他悄无声息走到床头,见阿洵露在外面的小脸白里透红,睡得应该还不错,他放了心,俯身帮小家伙掩被子。
  起身时,目光落在了楚菡脸上。
  小姑娘面无血色,嘴唇发紫。
  程钰心中一惊,伸手过去。
  没有鼻息。
  程钰又去按她脖子,也没有跳动。
  他身体僵硬,视线移向阿洵。
  男娃依赖地靠着姐姐,对姐姐的离去毫无知觉。
  若是他知道最喜欢他的姐姐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会哭成什么样?或许他还小,还无法体会生离死别的苦,可他总有长大的一日,那时候没有母亲姐姐,亲爹不喜……
  自己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想到表弟也要过那种行尸走肉的日子,程钰攥紧了拳头。
  他再次看向死去的表妹。
  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张哭得如梨花带雨的脸,是一双仿佛永远含着雨雾的杏眼。
  鬼使神差的,程钰心底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谁叫她们二人生得一模一样?
  初遇时江含珠脸颊还有些圆润,经历过丧事又在船上劳顿一个多月,她瘦了不少,除了因为长表妹一岁个头略高些,身段玲珑些,闭上眼睛的话,恐怕楚倾都分辨不出两人的差别。那么他让江含珠假冒表妹,阿洵就不用伤心了,有姐姐照看,他被人暗算夭折的可能也就越小。
  至于江含珠是否愿意……
  程钰心冷如铁。
  他救了她两次,一次算是抵了胁迫她的债,那么现在,是她欠他一命,该她报恩了。
  “文嘉。”程钰按了按周文嘉颈骨。
  周文嘉猛地惊醒。
  程钰拉他起来,挡住床上道:“去请舅母过来,我有话跟她说。”
  他一人办不好这事,想要瞒天过海,得舅母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里出来两个渣爹,大家的小心肝还受得住么?哈哈,大家别骂程钰冷血,他会自作自受的,这章里面有暗示哦,看你们能否脑补出来~
  ☆、第18章
  程钰定王离开的第二日,含珠姐妹得了一条小柴狗。
  是隔壁家的,母狗生了六只小狗崽儿,快满两个月了,有一只黄毛的不知从哪钻到了这边后院,让饭后出来散步的姐俩撞个正着。凝珠喜欢极了,蹲下去唤小狗,那狗也胆大,人家一叫它就摇头晃脑地跑了过来,不停地舔凝珠手心。
  玩够了,凝珠抱起小黄狗,眼巴巴地望着姐姐,她想养它。
  含珠见妹妹跟狗玩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就差张叔去还狗,顺便问问邻家卖不卖。
  最后张叔用一两银子买了这条狗,凝珠给它起名叫壮壮,夜里睡觉都要抱着。
  姐妹俩睡一屋,早上含珠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上踩了过去,睁开眼睛一看,对上壮壮卷起来的狗尾巴,小家伙听到动静回头看她,对视一会儿扭过头,又从凝珠被子上爬了过去,笨拙又嚣张。
  含珠由衷地笑了。
  上午张叔来回话,说是牙行的人来了,他要跟着去看宅子。
  含珠取了两张百两银票给他,“您先拿着,有合适的先付下定金。”
  总在旁人家住着不是回事,早点寻到新宅子搬走,也好早点跟张福成亲。被人惦记过,含珠才明白了父亲的苦心,张福身份再低,都是个结实高大的男人,有了正正经经的丈夫,旁人就算起坏心思也会多些顾忌。
  张叔收好银票走了。
  张福在前院等着呢,见父亲出来,他有些没底气地靠了过去,将憋了一日的话问了出来,“爹,含珠她,没有不高兴吧?”
  张叔知道儿子在胡想什么,瞪他一眼道:“你把大姑娘想成什么人了?天底下就没有比大姑娘更守礼的人,大姑娘对那位公子只有感激,根本没有旁的心思,你少瞎猜,老老实实在家看着。”
  挨了骂,张福却满足地笑了,那人那样好含珠都没动心,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下午张叔回来,看中一处两进的宅子,街坊里读书人家多,清净整齐,就是有点贵。含珠不缺这点钱,当即就把买宅子用的银子都给了张叔,嘱咐他明日就去衙门办地契交接。
  张叔痛快应下。
  夜幕降临,姐妹俩一起洗了脚,钻到被窝里睡觉,壮壮更喜欢凝珠,窝在凝珠枕头旁。
  夜深了,外头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响。
  壮壮支起耳朵,盯着窗外看了会儿,忽的汪汪叫了起来。它还小,叫得不响,前院的人听不见,但含珠姐妹俩马上醒了。
  凝珠揉着眼睛问姐姐,“怎么了?”
  说话时壮壮已经跑到了窗前,虽然不叫了,圆圆的小脑袋还高高扬着,警惕地望着外面。
  含珠经历过被人夜闯闺房的事,心有余悸,紧张地喊春柳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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