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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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是看着三姑奶奶长大,将她当亲生女儿般对待,此刻却忽而生出一种愤慨。
  心中踯躅良久,还是决定告诉老夫人真相。
  “老夫人,表小姐她……”
  老夫人一惊,担心她出了什么事,赶紧道:“阿娆她怎么了?”
  看着老夫人紧张的神情,张嬷嬷再也没了犹豫:“表小姐不是三姑奶奶的亲生女儿,她是郭言的妾室所生。”
  “嘭”地一声,茶盏摔落在地,老夫人神情突然有些扭曲:“你说什么?妾?郭言竟然还纳了妾?为什么月儿每次写信回来都没有告诉我?”
  张嬷嬷苦笑,瞧,老夫人听了她的话,第一反应不是在乎那位表小姐是谁,却是在乎郭言纳了妾,三姑奶奶受了委屈。
  她心里有些悲凉,面无表情地将所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三姑奶奶嫁过去两年无所出,胡氏就逼她替郭言纳妾,三姑奶奶性子软,无法违背胡氏,后来胡氏就将自己的远房外甥女赐给了郭言,那远房外甥女生产时胎位不正,胡氏选择了去母留子,最后生下的却是个姑娘,就是表小姐,三姑奶奶怜惜她,就将她过继过来,当亲生女儿养。”
  “直到郭言意外离世,郭家族里财产纠纷不断,见表小姐颇有姿色,又是孤儿寡母,就又打主意等表小姐及笄,然后送去讨好当地权贵,三姑奶奶不忍心表小姐受欺负,走投无路,只好回到京城。”
  老夫人听完,气得发抖:“好!真好!那胡氏,竟如此欺负我的女儿,逼我的女儿纳妾?天知道她是怎么逼的,我平时对月儿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眼神凌厉,“那些个狗东西,当是国公府没人了吗!”
  她转头看向张嬷嬷,眼里闪过一抹狠意:“心棋,两个月后,我要看到郭家家破人亡,还有,那胡氏,给我剁了喂野狗!”
  敢欺负她的月儿,那就要付出代价!
  张嬷嬷一凛,看这面前人狰狞的脸,仿若看到了那个在魏地的公主,就像一头凶兽,对季夏身边稍有美貌的丫鬟都悄无声息地解决,对发现真相的副将痛下杀手,将施蛊之人推下悬崖,让歌姬死于非命。
  她周身忽然泛起一丝凉意,她是不是做错了?真相,应该让它永远掩埋?
  那郭家,固然可恨,却罪不至死,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无辜牵连。
  老夫人见她站着不动,有丝不悦:“心棋,怎么,诵经念佛几年,心软了,想违抗我?”
  听着她的话,张嬷嬷心头一跳,噗通一声跪下:“老夫人,奴婢不敢。”老夫人始终是老夫人,是她的主子。
  当初若不是老夫人救她,她恐怕早就成了冰冷皇宫中的一缕孤魂,她发过誓,这一生都誓死效忠她,不论对错。
  所以,老夫人的命令,她不可能违抗。
  “不敢就好。”老夫人一声冷哼,“凤阳郭家!”
  张嬷嬷领命刚想退下,老夫人又喊了一声。
  “等等。”
  “老夫人还有何吩咐?”
  “去将郭娆带过来。”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老夫人,表……郭姑娘在灵堂晕倒了,还没醒。”
  三姑奶奶欺骗了老夫人,不管她死没死,老夫人不可能找三姑奶奶撒气,只会心疼三姑奶奶的傻气。要受到伤害的,只会是旁人,这郭娆怕是落不了好。
  “呵,那就算了,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待过了月儿头七再说。”
  “……是。”
  第21章 步步紧逼
  二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淅淅沥沥一场小雨,洗去了严冬的阴冷萧索,带了盎然春意。
  园子里含苞的各种鲜花,经过滋润后争相苏醒,在绵绵细雨里盛放了蓬勃美艳,大树也早已抽了芽,层叠鲜嫩的树叶经过洗礼,茁壮成长,渐渐变得绿油油。
  河池里荷叶才露尖尖角,珍珠小雨落在潺潺的河水中,荡漾起清波,像在弹奏着美妙的音符。
  季月下葬后,郭娆收拾了心情,撑着油纸伞去了松风堂。
  堂外,张嬷嬷神情几分沉重,语气无起伏:“表小姐,老夫人病中静养,谁也不见。”
  因着她母亲的丧事,这几日府里气氛都弥漫着一股沉闷,故张嬷嬷语气淡淡,郭娆也没察觉什么。
  没见着老夫人,她有些失落,老夫人是因她母亲之死而缠绵病榻,她有些担心,于是又多问了几句,确定无大碍后才告辞。
  回程路上,刚踏上游廊收了伞,丛边突然蹿出一只通体白色的小东西来,蹲在地上摇晃着尾巴,双眼亮晶晶打量她。
  郭娆起先吓了一跳,待认出这是季瑜的貂,心里一咯噔。
  既然他的貂在这里,那他肯定也在附近,郭娆回想起灵堂那晚,心头微颤,握紧了手里的油纸伞,毫不犹豫绕过小貂,低了头就想匆匆离开。
  提着裙摆刚走出几步,眼前忽然就多了一双天青缎白底勾纹靴。
  郭娆心一紧。
  面前绕不过去,她只好停下步子,视线讷讷往上。面前的人一袭青衣,面容俊美,正居高临下,淡淡瞥她。
  正是她避之不及的人。
  “怎么走得这么匆忙?”仿佛不知道她的躲避,他前进了一步。
  郭娆吓得后退,条件反射说:“对……对不起……”眼睛却不敢与他对视,做贼心虚似的,左瞟右瞧后定在了他的衣襟。
  他鲜少穿青色,但郭娆觉得这种淡色很衬他。
  一袭天青交领锦袍,交领用上好银线绣了花纹祥云,纹路样式复杂,却细致精美。花纹祥云交相辉映,勾勒得栩栩如生。
  郭娆定睛看着,仿佛要研究出它是怎么个绣法,那银线又值多少钱,总之就是不靠近他,不看他。
  见她避他如蛇蝎,季瑜眼中闪过抑郁,他淡淡问:“为什么不敢看我?”
  郭娆慌张,手将油纸伞握得死紧,沉默了会儿,才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抬头:“表……世子,那晚……我……”
  见她称呼都变了,季瑜一下子明白过来。凝她半晌,他忽然笑了:“那晚我只是看见自己妹妹晕倒了,抱她回房,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郭娆一愣,然后面色复杂盯着他。
  季月头七这日,天气放晴,郭娆心头的沉闷也跟着消散几分,一整天都在佛堂念经。
  第二天一早,松风堂就来人,说老夫人想见她。
  这是她母亲死后,老夫人第一次请人来,说想见她。郭娆赶紧收拾好,匆匆赶往松风堂。
  与此同时,松风堂。
  老夫人躺在榻上,目光悠远:“心棋,你说,若我让郭娆去陪月儿,你觉得怎么样?”
  她心中有些可惜,这样一副好样貌,若郭娆是她的亲外孙女,她一定会让她富贵平安一生。
  她也曾幻想,若郭娆不甘平凡,她会想尽办法让她当上太子妃,太子如今不过十九,只比她大了五岁,等太子到了及冠成亲的年纪,她正好及笄,两人正般配。
  这些,她早就想过,可惜了,可惜……
  她的月儿走得那么孤单,既然她这么喜爱这个郭娆,她让郭娆下去陪她,这样,她的月儿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
  这是要郭娆殉葬?
  张嬷嬷心下一惊,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有一次去菡萏阁时,三姑奶奶靠在床上,苦苦哀求她照应郭娆的话,如今想来,原来是这般。
  三姑奶奶怕是早料到老夫人会发现郭娆的身份,进而为难郭娆。
  而她,是老夫人的贴身婢女,与老夫人相伴这么多年,感情总是不同。若她劝几句,老夫人说不得就不会为难郭娆了,顶多将她赶出国公府。
  三姑奶奶对这郭娆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她叹了口气,显然三姑奶奶还是低估了自己母亲的狠心,她要的不是让郭娆离开,而是让她死。
  其它事她也许可以帮忙,可这,是老夫人亲自下的决定。
  张嬷嬷苦笑,她了解老夫人,若是求情,必然火上加油,说不得还殃及池鱼。
  她忽然又想起除夕宴上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一身银红小袄,几分浅淡优雅,几分天生媚色,婉转一笑时,灿若桃花。若再长大些,必然魅惑倾城,不知倾倒多少儿郎。
  几番思量,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郭娆也许可以不用死。
  现在后宫霍贵妃独大,甚至压过了皇后。霍贵妃又是个心大的,竟然还想撺掇着皇帝废太子。
  前几日的一次校场比试,霍贵妃的儿子靖王遇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一场陷害,偏偏当今圣上是个喜欢好颜色的,被那狐媚子迷得七晕八素,竟折了皇后的面子,大罚太子。
  想当初,皇帝与皇后也是少年夫妻,曾琴瑟和鸣过,如今过得却像陌生人。
  老夫人与皇帝纵然有几分姑侄情谊,又曾扶持皇帝登基有功,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人总是善于淡忘。
  太子的荣辱与国公府一体,若太子倒了,这国公府……等老夫人一死,皇帝殡天,靖王登基,国公府肯定落不了好。
  若将郭娆送进宫,夺得皇帝宠爱,那……
  想到这里,她走到老夫人身边,耳语几句。
  她能帮的,也就这些了,若老夫人不听,那这郭娆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郭娆刚到松风堂,就感觉到一股沉闷之感,不知为何,她有些心慌。
  “表小姐,老夫人等您很久了,快进去吧。”出来的是画眉,同往常一样,笑着开口。
  她仔细观察了画眉,画眉眉眼带笑,和以往一样。她努力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点点头,抬步进去。
  屋子里燃着甘松香,透过镂空雕炉,安静地吞云吐雾。老夫人正靠在软榻上,闭着双眼,张嬷嬷垂立身侧,看不清表情。
  郭娆的心不知缘何地,突然跳得很快。
  “阿娆见过外祖母。”她上前几步,像平时一样,微微笑着行礼。
  半晌没有听到老夫人回话,郭娆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抿着唇,静静等着。
  “听说你昨日在佛堂念了一天经,现在感觉怎么样?”终于开口,却声音平淡。
  郭娆听不出喜怒,只以为老夫人在关心自己的身体,于是微微笑道:“外祖母不用担心,阿娆已经没事了。”说着她走到老夫人身边,关切开口,“母亲走了后,您大病了一场,现在可好些了?”
  不知什么话刺激了她,老夫人倏地睁开眼,言语轻蔑:“母亲?你喊得不心虚吗?”
  郭娆心头一跳,忽然明白那股沉闷从何而来。
  她的身份,季瑜还是告诉老夫人了。
  偷来的,终究要还,她始终只是个小麻雀,穿上金衣也变不了凤凰。只是她不知道,这一日,竟然来得这样快。
  她开口,想要解释。老夫人很好,待她一片真心,她不想让老夫人误解她只是因为贪图荣华权贵才来的京城:“外祖母,阿娆不是故意瞒您的,母亲说……”
  “闭嘴!你是什么身份?跟本宫攀亲戚,你配得起吗?”解释被打断。
  一句本宫,将平时的威严一览无遗。
  也是,朝歌尊贵的平魏大长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姑母,身份贵重如斯,不是谁都可以攀附。这里包含了太多轻蔑与不屑。郭娆倒退一步,面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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