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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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二十个月,不是二十天,不是二十个小时。
  是二十年。
  不知道尽头在何处的二十年。
  傅莹和姜黎嘀嘀咕咕的时候,周教授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也情不自禁对此多了几分关注。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毛病。
  时间一长……总忍不住额外关注傅莹的周教授莫名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大概是由于宋扬和傅莹都是性格温和的人,他俩从热恋起就没有过过多的激情,到了多年后的今天,生活更是平静得不起一点波澜。
  如果单独来看,或许可以称赞他们老夫老妻间平淡如水却默契十足。
  但有了个应惜雅在一边对比,就显得有些微妙了:明明是宋扬和傅莹的纪念日,只有应惜雅格外积极。当事人似乎不怎么上心。
  ……
  起先已经说过,宋扬和周卓远已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虽然突然到来的记忆让周教授有点懵逼,好歹也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他已经完全接受这个设定了。
  于是,两位无话不谈又久别重逢的朋友,好像没理由不聊些私密的内容。
  在把女性们稳妥送回家后,宋扬又拉着周教授去帝都大学走了一圈。
  二十年前,晚上在帝都大学遛弯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小情侣,拿着手电筒随便往僻静的地方一照,至少也能逮住一对。
  但现在,不知是交通发达了、通信发达了、还是监控发达了,小情侣们拒绝在夜视镜头下卿卿我我,路上的人也非常稀少……
  宋扬正是在这个夜黑风高寂静无人的夜晚对周教授说:“卓远,我是不是个混蛋?你们专程来为我庆祝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我反而开始考虑……和莹莹离婚。”
  周教授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侧头望去的时候,打开了眼镜的夜视功能。片刻的煞白后,清晰的画面开始在眼前出现。
  总是意气风发的宋扬竟像是霜打的茄子般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步慢慢走。
  连直视他的眼睛都不敢。
  周教授的心骤然狂乱地跳了起来——可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周教授按住心脏,好半天才在自我催眠中令它的跳动缓和了些,宋扬却只以为他的沉默是在消化这个突然而离奇的事实。他自嘲地笑笑,继续说:“你肯定以为我在开玩笑……我也以为是。可我说的是真的。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对我说,我和莹莹结婚这么多年,就算没感情也能培养出感情,就算没感情也该一起安稳过完余生……但今天我忽然意识到,十几年都没有培养出的感情,大概永远也培养不出来了。当年是我们太年轻,分不清什么才是喜欢,可我们不能任由这个草率的错误一直下去。”
  周教授只感觉他的一字一句不仅是在往他的心口踹,而且拨动着他的神经,让他的太阳穴一鼓一鼓地发胀。
  宋扬还在火上浇油地说:“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现在这个年代已经没人把离婚当回事了,莹莹完全可以再去寻找她自己的幸福。”
  说得倒是轻巧。周教授不禁咬牙切齿道:“那你倒是离啊?”
  “……唉。”宋扬叹道,“我就算做不成她的丈夫,至少也是一个医生。医不好病人已经是失职,总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病情恶化吧。”
  什么破比喻。周教授对于宋扬难得一见的优柔寡断非常鄙夷。他一贯觉得,宋扬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傅莹传染的。
  总之,对于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周教授必须愤怒指责:你行你上啊,不行别bb……
  “哦。”宋扬垂头丧气,不再说话。
  两人慢慢走到了帝都大学图书馆门口。图书馆里的诸多藏书早就电子化,学生不需要亲自前来便可在设备上借阅,但作为文化的象征,图书馆并没有随着校园里许多老建筑一般被拆掉重建,而只是在简单的翻新后,保持着他最原始的模样。
  二十年前,周卓远和宋扬都是在这个地方初次遇见傅莹。
  物是人非,心境也和当初截然不同,宋扬与其说是怀念,不如说是感慨造化弄人。如果当年他没有注意到那个哭得特别厉害的女孩,没有对她的奇怪表现留了心眼,没有在发现她是抑郁症患者后起了怜惜的心思,没有在应惜雅的怂恿中承诺要照顾她一辈子……或许他们会是很好的朋友,但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尽管宋扬对他和傅莹的婚姻本身并没有看法。傅莹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妻子,很好的妈妈,她曾被傅嘉平保护得天/衣无缝,却执着地学着长大。
  他们完全可以和谐相守一辈子。
  可没有体验爱情的机会,对他,对傅莹,都是一种遗憾。
  说实在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对周教授而言,无论接下来收到的通知是两人的结婚纪念还是离婚典礼,他都能处变不惊地应对了。
  他甚至不再分心关注剪不断理还乱的、让他那颗聪明的头脑也感觉无从下手的情感关系,转而探究如何恢复他费尽心血的研究结果。
  莹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但周教授脑海中还存在着它的分子式,如果能够人工合成的话……
  如果能够送给傅莹一株,应该能让她的心情好些吧。
  周教授很天真地这么想。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你们懂的~
  第26章 第 26 章
  对于周教授的“异想天开”,向来“逆来顺受”的团队……是拒绝的。
  就算他们有着国际一流的技术水平以及服务意识,也绝没有丢下手头的进展去研究一个全然陌生的分子式的道理。
  实在是不靠谱……
  更不靠谱的是,在大家询问周教授是如何突发奇想得到这个看上去完全不合理的奇怪分子式时,周教授用严肃得像是在帝都大学做报告的神态和语气回答:“做梦梦到的。”
  大家:“……”这个理由我给满分。
  “怎么,看不起做梦?”周教授扯了扯嘴角,一脸不屑道,“你们难道没有在中学课本上学过凯库勒的故事吗,他就是因为做梦而悟出了苯分子环状结构的事实。我确信我也将让我的梦境变成现实,实现生物史上的伟大创举。”
  大家:“……”这个解释我竟然无法反驳。
  面对俨然仍在做梦的周教授,哑口无言的科学家们只得纷纷道:“……今天去哪吃饭?”然后轻松地聊着这个话题闪人,直接将周教授的话当做耳边风。
  这是他们从长期共事中吸取的经验。如果周教授发起神经来,千万不能跟他硬干,否则会没完没了;晾他一阵,过会儿没准他自己就忘记了。
  周教授这个人,不算好相处,但也不算什么坏脾气的人。
  然而这次周教授铁了心。没人帮他,他就自己一个人埋头钻研。难度可想而知。但在人工合成已经被实践了无数次、植物的培育更是早就走上了规模化的二十年后,借助诸多先进的设备重现莹花的娇艳,从理论上来说,对身经百战的周教授不算一件难事。
  实践上,自然要比理论复杂太多,也会出现更多难以预计的问题。
  终于,在周教授昼伏夜出地泡在实验室多日后,他成功地让一株莹花盛开在保温箱。
  时隔数天,又或者说是数个二十年,他又一次看到莹花娇艳的模样。然而他并没有为自己的成就而感到激动不已,相反,此刻周教授心中竟然是这段时间以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虽然一切都无法再回头——但至少能离最初更近一点。
  只要近这么一点就足够了。
  周教授小心翼翼地取了一瓣莹花,将它放在特殊容器中。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饰品,塑料外包装壳里封存着鲜艳的花瓣;实际上外壳是特制的玻璃,无论是刀弹还是冷热都无法让其变形,其中灌注的是能够长久让花瓣保持鲜活状态的溶液。
  更神奇的是,当花瓣长期浸润其中的时候,香味也会慢慢扩散在溶液中,然后慢慢透过特制玻璃飘散到空中——所以除了用作储存容器外,也有人当做长期香囊。
  正好傅莹和宋扬结婚纪念日……周教授这份礼,看上去是轻了点,但在莹花并没有被发现的时代,有着非常特殊而超前的意义。再说了,那两人好说话得很,从来不会挑三拣四。
  相比之下,周教授更在意的是,这段时间他好像过于投入了些,连董向晴和他说话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更别说还分辨得清楚日期与时刻。所以他……不会是已经错过纪念日了吧?
  周教授慎重地将莹花收入自己衣兜中,才起身去找董向晴。奇怪的是她今天竟然不在实验室。周教授找了一圈没见人,正想和她打个电话,就听边上一个平素和她十分要好的年轻小伙子说:“教授,您找董姐吗?她刚才还想叫您来着,您不理她,她就只能一个人走啦。”
  “……”察觉到了年轻人淡淡的揶揄,周教授仍然镇定自若。或者说,他从来不觉得专心致志是什么坏毛病。不过董向晴之前想喊他一起走么……
  “她去了哪里?”周教授一边脱了白大褂,一边往外走着问。
  “去参加葬礼吧?那个叫宋扬的医生前几天不是死了么。”
  大约是和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年轻人在唏嘘之余,说得仍是风轻云淡。周教授正在解扣子的手却猛地停了下来。
  那瞬间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直到十几秒后,他僵直地转过头,直愣愣地看着那个年轻人。虽然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在周教授手下待着的年轻人一看到他这副模样,一身汗毛便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怎……怎么了?”他结结巴巴地问着,忽然又在周教授如芒刺在背的目光中灵光一闪,“对了,教授您是不是跟宋扬也认识?……您这段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还闹得挺大的……”
  周教授没有阻拦,他也就碎碎叨叨地说了下去。
  放在法制健全的二十年后,实际已经很少出现伤医杀医之类的恶性事件了。尤其宋扬又是个出了名的好医生,技术过硬不说,还特别体谅患者,经常在各种场合呼吁医生理解和体谅患者的情绪。
  更玄乎的是,那人杀了宋扬后,立马逃了个干干净净,所以至今官方连一个准确说法都没有……
  实在是不太合理。
  于是这件事情很快引起了热议。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有说是宋扬不小心挡了谁的财路,得罪黑社会的;有说是反动分子蓄意挑起医患矛盾以致社会动荡的;也有说是神秘组织以此挑衅警方的……
  众说纷纭之下,什么不合理的答案都存在了合理之处。但真相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宋医生真是可惜了。听说他还有个很恩爱的老婆,没几天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们正打算庆祝一番。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老婆一下想不开,就跟着他殉情了……哎?!”
  年轻人忽然感觉一阵风从面上刮过,吹得他的刘海四处飞扬,将他的视野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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