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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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他走进了屏风后,雁翎的腿包扎好了之后,已经盖好了被子,但是,此时却只能趴着。
  床脚堆着一堆按压止血的白布,此时白布已经被鲜血染红,因为匆忙之故,被丢弃在了地面上,还未扫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在室内。
  听到了脚步声,雁翎睁开了眼睛,脸色苍白,额角却全是汗,想必是刚才痛出来的。她朝贺见霜笑了笑:“我喉咙好干,想喝点水。”
  贺见霜倒了一杯暖水,坐到了床边,雁翎却因为体位关系喝不了。贺见霜便找了个勺子,舀了一勺子的水,举到了雁翎唇边,轻声道:“喝吧。”
  到了下半夜,雁翎果然发起了高热,且来势凶险,烧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恶寒发热,头痛欲裂,甚至开始说胡话。明明是夏日的晚上,却生生要盖好几床被子才够,不然就冷得直发抖。贺见霜不言不语地忙活了一个半夜,喂水、捂汗、冰敷额头,到了下半夜,雁翎额头灼人的温度才逐渐降了下去。
  等彻底退了烧后,他喂半醒的雁翎喝了点安神的中药,便蹲在床边,轻声地哄她睡觉,眼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低声道:“快睡吧,都快天亮了。”
  雁翎迷迷糊糊道:“我腿疼,胳膊酸……”
  贺见霜轻柔地搬动了一下枕头,给她垫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就不疼了,伤口能好得更快。”
  雁翎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唔,那你也去睡吧……”
  “我等你睡着了再走。”贺见霜温柔地拍了拍雁翎的肩膀:“起来后要找个师妹给你换身衣服,都湿了。”
  雁翎已经快睡着了,没听清他说什么,随口道:“哦……找你不行吗?”
  贺见霜怔住了,忽然手臂一重,雁翎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头侧歪到了他的手臂上。尽管经过了一场不好的回忆,但此时她的嘴角却仿佛带着恬静的微笑入睡。
  等她睡着后,贺见霜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给她掖好被子,又把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看她的确是睡熟了,才起身退了出去,悄无声息地把门掩上了。
  回到自己房间,他从床底下翻出了一个长形的木盒。咔哒一声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兵器。
  那是一把精巧的弩,和平常的弩不同,它呈流线型的身型十分狭窄,箭头箭身均漆黑,一看便不是中原人惯用的弩。
  贺见霜把这把弩拿了出来,挽起了袖子,缠绕在手臂上,轻轻扣动了食指,破风声传来,远处的一个花瓶应声而碎。上前去把那根箭拾起,贺见霜轻抚了一下锋利的箭头,眼珠仿佛有凌厉的阴鸷闪过。
  ——所有敢伤害他的东西的人,都该死。
  ☆、第43章
  当夜,月明星稀。
  燕山脚下的牢房内。
  说是牢房,其实也只是几间简陋的房屋。这牢房的设计只要保证犯人没法逃出就可以了,压根就没有什么规划和格局。
  今天,这帮贼人前半夜才被蒿山派等人押到这大牢里。合共二十多个人,分别被困在了两个牢房里,闹哄哄一片。
  对他们而言,是完全不必担心自己的处境的。因为头上有贵人罩着,所以,恐怕在这里呆个十天八天便能释放出去、重操旧业了。所以,哪怕已经被投入了牢房,他们也有恃无恐,有的在睡大觉,有的在大声聊天——反正吃几天牢饭就能走了,怕什么?
  然而,聊到后半夜,除了睡觉的人之外,这帮贼人逐渐发现——今夜的牢房似乎安静得有点诡异。两旁的铁栅栏里,往日都会断断续续地传出犯人们受刑后的痛苦□□声,今晚却安静得不得了。就连门外狱卒半夜常有的聚赌声也没有。
  烛火被风吹拂得明明灭灭,那群贼人的头子忽然睁开了眼睛,浑身不期然炸开了一股寒毛直竖的感觉,犹如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他蓦地起了身,扑向了栏杆,紧紧地盯住了牢房的走廊,如临大敌。旁边的人疑惑道:“怎么了,老大?”
  那贼头没说话,浑身肌肉却微微绷紧了。
  远处,一片漆黑的走道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很快,拐角处缓缓地走出了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蒙面男子,他的手臂上缠绕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弩。黑纱挡住了他的下半边脸,只露出两道上扬的墨眉,一双昳丽冰冷的凤眸,是为冷艳绝色之姿。明明只身闯入,却一路无人阻拦。那信步走来的姿态,不急不缓,如此从容,仿佛他所处的不是肮脏大牢,而是皇城书房。
  待他看清了那把□□时,这贼头脸色大变:“西域弩?!”
  这种□□产自西域,极其有名,但不常见。往往只有和西域连通接壤的地方才有人认识。它精巧轻便,造价昂贵,制作也复杂,可毫发无痕地藏在袖子内,一扣动手指就能发射,直穿敌人喉咙,常被用于重要人物的自保或暗杀。它的优点不仅仅是轻便精巧,更在于那与之匹配的箭头——这种箭头哪怕没有涂毒,也杀伤力巨大。因为,它在插入肉内的时候,会自动旋转绞动一周,给中箭的人带来极大痛苦,往往见血封喉,杀人于一念之间。若伤的不是要害,取箭的时候也非常困难,医术再高明的医者,为了取出这种箭,也常常会把中箭者的一整块肉都剜出来,使人痛苦倍增,出血量也会比平常多很多。
  这男人早年是个地痞流氓,再加上这些年常在檀州西域两边跑,显然是个有眼色的。再说了,这弩一看就知道比他从前所看过的那些都还要精良。
  贺见霜这模样明显是来者不善,这男人沉声开口道:“这位少侠是要寻仇?敢问为何要寻我们的仇?我们与你无冤无仇罢!”
  见软话没用,那男人又换了一副嘴脸,外强中干地威胁道:“你可知道,你在这里杀了人,知府总会查到你的头上去,你是脱不了干系的。擅自杀害扣押在牢房的罪犯,也是大罪,是触犯了王法的!”
  “我既然敢在这里动手,便是因为我有把握——没人能查出是谁做的。”贺见霜轻笑一声,“即使是天道,亦难耐我何,更何况你说的王法?我只知道,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你错就错在,碰了我重要的东西。”话音刚落,贺见霜倏地抬手,扣动了弩!
  翌日。
  一大早,蒿山派便有人带来了一个重磅的消息——昨天晚上,那帮被他们闹哄哄地押送到知府手中、接着被关进牢房的贼人,竟然在一夜之间被全数干掉了。并且全是被□□射穿心口而死的,杀人者箭无虚发,均是一招致命。
  除了他们之外,其余的和这件案件不相干的犯人都没有大碍。而昨夜的狱卒则是被人劈在后颈,晕厥了一个晚上,今天也自行醒来了。
  由此很显然可见,这个杀手是单单冲着那帮贼人而去的。
  犯人在牢房内被杀是大事,一个不好就要追究到知府头上,此事必定要彻查。然而,调查过后,才得知杀害这帮贼人的箭,恐怕是西域所产的弩所配套发出的。这么一来,就很难根据武器去搜寻是谁下的手了。
  未免时间越拖越久,知府大人也只能草草定案,把杀手的身份归结为这帮贼人自己的仇家。
  与此同时,知府也加强了牢房和自己宅邸的保卫——废话了,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深夜潜入有多层看守的大牢,悄无声息地杀掉了那么多人,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件事对于他的震撼可是极大的——这不就意味着他的四周存在着能随时夺人性命的杀手吗?
  蒿山派等人一脸惊奇地听完了这件事,梅炎之沉思道:“西域的弩吗……”
  有人猜测道:“不会是我们自己人做的吧?”
  “我们这里又没有西域人,而且你们这帮小子,平时练功就这么不勤奋,你们有这个能耐,无声无息地潜入大牢杀人么?”余意清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那群小弟子哭丧着脸:“二师兄……”
  “那帮人罪大恶极,恐怕仇家也不是一般的多。搞不好就是他们以前的仇家听到风声,才连夜去报仇的。”秦柏下了个定论:“这就说明了恶有恶报,你瞧,官府治不了他们,总有正义侠客来替那群姑娘出手。”
  这件事尽管让人有些疑虑,但事后没有再起什么波澜,也就逐渐淡出了蒿山派众人的心了。
  *
  一个月后,在床榻上休养到生无可恋(?)的雁翎终于可以出去走走了。腿上的伤口基本愈合,只是那一块的皮肉还很嫩薄,需要格外小心对待。其次,新长出来的这块皮肤与旁边的肤色不同,是粉红色的。
  尽管要注意的事情还很多,但总算不用闷在房里,雁翎的心情是无限好呀无限好。与此同时,练功再次开始了。但是梅炎之却没让她做什么高难度的训练,所以过得反倒比以前还轻松。
  这天下午练功完毕,喝了一个月中药、吃了一个月清淡饭菜的雁翎,就像出了笼子的小鸟一样,拉着贺见霜下山沾染一点烟火气息了。
  这所谓的沾染烟火气息,就是——下山,进馆子吃饭。(=_=)b
  而有时候,不一定非要去昂贵的地方才能吃到好吃的东西。燕山脚下有一家老字号面馆,那面做得是爽滑有弹性,骨汤香浓,汤肉入口即化。虽然开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扩张,只是一家街头小摊,但每天的客人依旧很多。
  尤其是,今天这个小小的面摊忽然来了一个翩翩美少年,吸引过来的客人也就更多了——尤其是女性客人,可谓是数量剧增。
  雁翎和贺见霜选了个凉棚下的位置,老板不一会儿就端上了两碗热腾腾的香葱牛肉面,香味勾得雁翎食指大动。贺见霜递给了她一双竹筷,雁翎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柱面,吃下去后,眼中骤然涌起了一层泪花,喃喃地叹息了一声:“好吃!”
  贺见霜:“……”
  雁翎说完便埋头苦吃、大快朵颐了,贺见霜嘴角一抽,无奈道:“你吃慢点。”
  “唔唔!”雁翎随口应了一声。
  贺见霜偏头,拿了另一双筷子,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到了雁翎的碗里。雁翎抬头,讶异道:“你不吃吗?”
  “你喜欢吃,给你吃多点。”贺见霜淡淡道。
  雁翎乐不可支地收下了牛肉:“霜霜你真是太好了。”
  贺见霜脸色变黑了:“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
  雁翎笑眯眯道:“好吧霜霜,知道了霜霜。”
  贺见霜瞪了她一眼:“你!”
  等两人都吃完了面,雁翎擦了擦嘴,忽然看见桌面上躺着一根弯曲的面条,正好弯成了一个心的形状。她用手肘捅了捅贺见霜,说:“你看,好巧合,这根面条居然弯成了心的形状。”
  贺见霜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雁翎笑着说:“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不,是我听别人说过,在很远的地方,这个心不仅仅是心脏的意思,还有别的寓意——那就是喜欢、爱,或者是‘把你放在心上’的意思。是不是比仅仅是内脏的解释要浪漫很多?”一边说,雁翎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了心的形状。
  贺见霜眨了眨眼睛,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吃饱喝足,两人散着步上燕山。
  说也奇怪,以前燕山这石阶对她来说,就跟天梯一样,仿佛永远都走不完,每次都要休息个几次,走到上面时,两腿会稍微有些打颤。但是,在这里呆了几年后,不歇息地徒步走上去,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沿途风景清新美好,草木繁盛,一派青苍生机,可谓是一大享受,还可以顺便当康复锻炼。
  就这样边走边看,两人回到了蒿山派,刚进了正堂的石门,便发现里面聚集了许多的人,比平时热闹多了——要知道,这个时候不是练功时期,也不是吃饭时间,大家都宁愿在房间里歇息。
  秦柏眼尖地看到了雁翎,朝着她招了招手。
  雁翎走过去,纳闷道:“怎么大家都聚集在这里了?”
  秦柏说:“当然了,你知道——我们门派和天霄派有过约定,每逢五年便会交换一次弟子到对方门派去。今天,师父已经接到了飞鸽传书,算算时间——天霄派的人,还有十天左右就要到燕山了。”
  ☆、第44章
  雁翎心脏一紧,连忙追问了起来。
  原来早在半月以前,天霄派一行人就已经出发,飞鸽传书是同时发出的。只不过,因为路途遥远,鸽子飞来的速度和人自己赶路的速度也不对等,所以飞鸽传书比这一行人足足早了十天左右到达燕山。
  说实话——天霄派真的很给蒿山派面子,贵为天下第一大派,居然会亲自来到这么边陲的地方。这一来一回,就等于是把准备去天霄派的蒿山派弟子亲自接回去了。难怪在原著里,蒿山派被屠门后,剩下的遗孤贺见霜会被带到天霄派门下照看。
  天霄派那边早已敲定了来蒿山派的人选,而蒿山派却迟迟没有选定人选。所以这一次,天霄派一行人里,不仅包括了来帮蒿山派敲定人选的有威望的师父、弟子,还包括了那个即将和梅炎之互相交换的弟子。
  雁翎垂下了眼帘,掩盖住眼底的异色——这个重要的截点终于到来了。
  不过……这一次,在她的干预之下,去天霄派的人,就未必会是梅炎之了。
  在最开始,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提示就告诉过她,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大体轨迹。一开始,她把这个提示理解成了“不能改变世界的轨迹等于不能改变人物的命运”——如果这么说,贺见霜的既定命运是爆体而亡,她要是去改变,那就是逆了这个世界的意思。
  但是,自从两年前,她躲过了被射穿喉咙的那一既定命运后,雁翎才意识到,并不是不能改变个体人物的命运,只是,在改变这个人物命运的同时,不能在当下就影响书里的剧情走向。比方说,十三师妹没死——这是个体的命运改变了。而“十三师妹没死”的事实,并没有在当时就对整个剧情发展轨迹产生影响。那么,不管活下来的她以后有没有影响这个世界,都不会再被追究。也就是说,只要在个体命运改变的当时,没有影响世界的大体轨迹就可以了。
  转换视线到了现在——蒿山派屠门事件近在眼前。按照原著,等梅炎之跟着天霄派的人离开半年后,屠门事件就会发生。而这个事件就是世界发展的轨迹的一部分,不能跳过。雁翎没办法去改变敌对的门派是否来偷袭,只能从蒿山派这边下手。
  那么,该如何下手解决呢?怎样才能完美地避开这次的屠门事件,而又能投机取巧地把这个改变安插在世界轨迹里,不改变原著的走向呢?
  雁翎苦思冥想许久,都没有找到答案。直到那时候,和楚逸衡在布庄相遇,又一起喝酒,对话之间,她的脑海忽然灵光一闪,蓦然抓住了这么一个思路——既然蒿山派之所以受到屠门,罪魁祸首是贺见霜。那么……如果贺见霜不在蒿山派了,那么这次的屠门惨案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其次,贺见霜后期之所以会黑化,很大程度上就是从蒿山派屠门事件开始的。他背负着这样血腥的过去来到天霄派,不管谁都疏远他、非议他,就连他本人,也下意识地把自己看为煞星。所以,在回归西域后,才会越发自暴自弃,放纵心魔。
  如果蒿山派的屠门事件没有发生,贺见霜一身清白地去到天霄派,受到的待遇必然大有不同——他会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少侠,而不是一个害死了师父师兄的恶魔、煞星。这番截然不同的光景,对他的影响必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能从源头上很大程度地掐灭他因这血海深仇而黑化的可能性。
  好吧,综上所述,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把贺见霜赶走得了。但是,雁翎是不可能做出这种把人赶走后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事情的。
  而梅炎之去天霄派的这个剧情,却恰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彻底解决这两个难题。
  这个计划便是——让贺见霜取代梅炎之去天霄派。
  它把上述的两段剧情完美地融合,既不逆转剧情,也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送走贺见霜,有了安全合适的地方安置贺见霜,对他的前途也是百利而无一害。而梅炎之去不去天霄派,在当下并不会对这个世界的轨迹产生巨大影响,正如她逃脱掉十三师妹的命运一样,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细说起来,其一,它没有扭曲掉故事发展本来的轨迹——因为在原著里,贺见霜迟早都会去天霄派,这点小小的改变并没有逆了这个世界的意思。毕竟,提早两年、推迟两年并没有不同,也不会对这个世界的轨迹产生什么巨大的影响。
  其二,它帮助蒿山派完美跨过这一劫,不会出现剥皮惨剧——只要贺见霜不在这里,苦苦追查到燕山附近的敌对门派,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追查方向出错,因此失去了对蒿山派下手的动机,只会转移目标,去搜寻别的地方,这么一来,或许又是好几年的时间。而几年后的贺见霜,实力大增,也或许早已回归西域,不在中原了。回想原著里的他,几年后已经牛逼到能单挑一整个小门派了。
  虽然这样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实际上,这个问题靠她也难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毕竟,这是贺见霜的杀亲之仇,难以讲和,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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