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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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宁馨不可置信的喊道:“阿菀,你庄子上的兔子不是都快成灾了吗?你居然还买兔子?”
  谢知扭头说:“兔子怎么可能成灾?外面想吃兔子的人多得是。”她也没养多少兔子好么,也就八百多只,就兔子的繁殖力来说,八百只兔子算什么?
  “可你庄子那么小,还能装得下?”谢宁馨狐疑的问。
  “能啊。”谢知说:“我庄子有不小啊。”两人说的农庄是谢知两年前为了放置家里泛滥成灾的兔子而买的,因为谢简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不把那些兔子移走,他就让人全杀了。谢知连忙用自己私房给宝贝兔儿们买了小庄子。
  因为预算不够,所以谢知没有买良田,她只买了一个长安城附近的小山丘,山丘只有一百多米高,上面寸草不生。听附近的农户说,这座山丘本来种满了松树,后来全被主家砍走烧炭做家具了,山丘也就荒芜了。
  山丘上土质也不好,又不能种田,久而久之就荒废了。谢知用很便宜的价格把这块小山丘,连着附近的高低起伏的土地都买下来了。她搬到庄上第一年,只养了从家里带过来的五十只兔子,她也没让佃农种地,让他们在山丘上种苎麻和山茶,山下中苜蓿、大蒜和紫云英,第二年庄子上的兔子就增加到八百只了,要不是古代没疫苗,兔子容易死,兔子的数量还要更多。
  谢宁馨怎么都不理解谢知对兔子的热爱,不过她还是很侄女儿养她喜欢的小动物,“表哥前几天也说要给我几只兔儿,我拿来了给你。”
  “好啊。”谢知一口答应,“三姑谢谢你,等我庄子上山茶花开了,我给你送一盆最好看的过来。”
  “好!”谢宁馨笑眯了眼睛。
  谢知又对谢简说:“祖父,我跟小叔下去玩。”
  谢简瞅了满脸涨得通红,又死死被孙女压着的蠢儿子,缓缓点头说:“去吧。”
  谢洵忍着怒气,等到了谢知的院落里,他才愤怒的低喊:“阿菀,你要是不愿意去,我们现在就去找你阿耶。”他不信大哥也舍得让阿菀入宫当伴读,宫里是什么地方?他才不要阿菀入宫受委屈。
  “阿叔,是我自己想要入宫的。”谢知说。
  谢洵愕然的看着谢知:“为何?”
  “因为我能读到更多的书啊,家里只有刘先生一人,宫里有包括祖父在内,全魏国的大才子当我们先生。”谢知小脸闪闪发光的说,她对谢简、对陈留、对五个姑姑,还有对阿耶、小叔和小姑是截然不同的数种面貌,也不能说谢知精分,只能说人有很多面,在最在意的人面前,谢知一向是乖巧甜美会撒娇的小姑娘,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最亲近的亲人不感到愧疚。
  “可是你进去要受委屈的。”谢洵说。
  “学知识不怕受委屈,能拜入名师名下,受点委屈算什么?”谢知不以为然。
  谢洵握着谢知的小手说:“阿菀你要是不想待在宫里了,就跟小叔说,小叔一定会想法子让你出来的。”
  “小叔你放心,我才不会受委屈。”谢知笑着说,拓跋曜对自己这些年的另眼相看,早让自己落入有心人眼中,只要王夫人心里有成算,就一定会嘱咐女儿跟自己和睦相处,毕竟在大家眼中,她将来是内定的宫妃,而高平是出嫁的公主,姑嫂和睦,才是共同发展之道。
  “你要的兔子我给你买来了。”谢洵素来疼爱谢知,可也忍不住劝侄女说:“阿菀,你庄子上兔子太多了,还是少养些吧。”都快上千头了,阿菀养什么不好,干嘛养兔子?
  谢知笑看着小叔,“小叔,我给你看样东西。”看来大家都真当自己喜欢兔子吗?其实谢知压根不养任何宠物,她从小就不喜欢这种要好废自己心力的小东西,养兔子完全是看中它的经济价值。不过大家对兔子的经济价值认识很晚,她之前所在的世界都到了很晚才开始家养兔子。
  谢洵困惑的看着谢知拿出的一件斗篷,质地很粗糙,看起来像麻衣,但又带了一些毛料,谢洵不解的看着谢知:“这是什么?”
  谢知说:“这是用兔毛和苎麻夹杂在一起纺出来的毛线。小叔,这些是不是比麻衣暖和多了?”
  “是挺暖和的,不过你可不能穿这样的衣服。”谢洵很担心的告诫侄女,生怕这傻丫头会把这么粗糙的衣服穿身上。谢知并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比如说她觉得屋里垫着熊皮太奢侈,反正地上有火地,她坚持要用兔毛皮或者是羊皮当地衣;比如说她觉得练字用蚕茧纸太浪费,就用青砖蘸水练字;比如说她觉得外衣只穿一次就丢了太浪费,所以她会分两种衣服,一种是外出的衣服,一种是家常穿的衣服,家常的衣服时常洗的都脱色了,她还舍不得丢掉……
  这种种的种种,曾让阿姐写信跟自己感慨过,她仿佛见到了当年的大父,也就是梁国一代名臣、迄今被人津津乐道提起、谢简童年的阴影、有玉树临风美誉的谢逸。他们的祖父谢逸早逝,阿姐并未见过祖父,她的祖父的印象源自他们的祖母陈氏,据说阿菀的所作所为跟祖父当年如出一辙。
  谢知啼笑皆非,“我当然不可能用这个。”麻衣都对她来说太粗糙了,她更不可能会用这种最原始毛衣斗篷,她没想到自己平时的言行居然会让阿叔有如此错觉。谢知前世就是极简主义的信奉者,在“舍断离”还没流行起来的十几年前,她就是开始了自己的极简生活,在家穿的衣服永远就是最简单的,外出的衣服准备几套,家里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
  除了看书、工作、写字、画画、弹琴和运动之外,谢知几乎没有别的娱乐活动,连旅行都是偶尔一次。她大约唯一舍不得就是美容和养身了,所以厨房和梳妆台也是她家里东西最多的地方。养成的生活习惯很难再改,但她没想到自己的极简生活会给长辈和下人带来这么多困扰,她现在已经尽量再改变了,“我是想在通康坊开个小铺子,专门买这种毛线。”
  “你缺钱?”谢洵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不缺,我就想养着玩儿。”谢知漫不经心的说:“我当日读到‘国之山林也,则而利之……然则贪动枳而得食矣。’时想到,我自己也有个农庄,与其将庄里的物品留在农庄,还不如拿出来卖。管子不是说,‘则而利之,故上侈而下靡’吗?那卖了那些毛线,既能让我赚钱,也能让庄子里的佃农也有活干,可以支撑他们生活,两相得利,多好。”她怎么不缺钱了?她缺大钱了!她现在所有列出的计划,每一样都要钱,没钱寸步难行。不过一切只能慢慢来,她还小,不急。
  谢洵:“……”那篇文章他也读过,他怎么就没想过这种事?
  谢知撒娇的说:“小叔,你就让我玩几年嘛。”
  “好,我以后再给你买兔子。”谢洵说。
  “不用了,兔子暂时不需要,我明年想养鸡鸭。”谢知说。
  谢洵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喜欢养小东西就养好了,总比她整天闷在家里看书强。
  谢知成功用麻兔毛线哄住了小叔,并且让他相信自己入宫是为了知识,谢洵留下了给侄子侄女找来的小玩意,再去同陈留请安告辞,还不忘把自己买来的玩具分了一半给宁馨才转身回府,完全把自己亲爹抛在了脑后。陈留对这对父子已经无语了,为此她还写信找谢兰因抱怨过,再从谢兰因口中得知,谢简当年跟他爹也是这样的,她也就默默的看着这对父子三五不时的闹上一场闹剧。
  平时拓跋曜和皇子们上课时间是辰时,下课时间是酉时,午时休息一个时辰,这样的课业对年纪最大八岁、最小三岁的皇子来说是非常繁重的,但皇帝作为国之支柱,享受着全国臣民的供奉,自然也要付出他该付出的代价。
  而公主们并无治国需求,所谓的来书房读书,也不过是太皇太后打出的幌子,并不需要如此辛苦,因此公主们是巳时过半上课,同样午时会休息一个时辰,下午是申时下课。当然皇帝学业是国之重事,崔太皇太后也不敢怠慢,几位公主说是跟皇帝一起上课,跟皇帝还是分了两个学堂,走来走去的只有诸位老师。不过既是如此,崔家女能单独跟皇帝见面的机会,还是比以前在太后宫中多多了。
  谢知依旧是固定的辰时起床,跟女师锻炼小半个时辰后,换衣梳洗,然后由公主身边的阿蛮亲自送谢知入宫,坐在窄窄的马车上,谢知依然嘴里念念有词,她在背左传。谢知很喜欢短小精悍的左传,她前世看古文看得多,但没用古文写过文章,跟阿耶、阿娘写得信也全是大白话,一点文笔都没有。她现在小,这么写没人会笑话她,反而会赞赏她丰富的词汇量,等长大就不行了,再写大白话要被人笑话的。
  所谓文笔,无外乎就是多写加背诵练出来的,多写,措辞造句自然就顺畅;多背,肚子里有了墨水,自然笔下生花,所以谢知准备善用自己记忆力绝佳的优势,率先将左传背完,然后背史记,再背贾谊的策论……阿蛮怜惜的看着嘴里振振有词的小娘子,这么小读书就这么用功了,驸马对小娘子也太严苛了。
  等谢知到学舍时,已经有不少伴读来了,四位公主还没到,众人皆端庄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屋里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但每个女学生脸上都似乎有些期待和兴奋,显然众人对来皇宫上学这件事还是非常向往的。
  谢简刚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了顿,才继续走了进去,她错愕的发现学堂里居然有很多小女郎是光头!要不是她们身上穿着小女郎的衣服,她都怀疑自己走进了少林寺,这是怎么回事?谢知将惊讶压在心里,准备回去问祖父。
  同时她还发现课堂里崔家女居然占了三成,这三成崔家女都还是谢知有印象的,没印象的更不知有多少,难道崔太皇太后准备学吕后,让崔家女把拓跋家皇子包圆了?她就没想过吕后死后,吕家有什么下场吗?
  学堂上方已经正坐了一名先生,他神色冷淡的看着下方的伴读,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厌恶。太皇太后让公主们来书房读书,先生们大部分是反对的,来了那么多公主和伴读,皇帝和皇子们还有心情读书吗?
  但是太皇太后执意如此,众人也只能听命,但对女学生们越发的严防死守,就怕她们心思恶毒的勾引皇帝和皇子们荒于嬉戏。要不是这些女学生今年最大也才十岁,先生们早吧她们定位红颜祸水了,不过太皇太后也因为先生们反对过于激烈,同意女学生一旦满十二岁就要退学,不可再在书房里待下去。
  谢知入门先给先生行礼,然后缓步走到自己书案前坐下,翻看着今天的课本,有急就篇这样的启蒙书,也有诗经、尔雅和说文解字这三本教材,莫非高平公主已经学到诗经了?实在不是谢知看不起高平公主,而是他们家里,祖父那么严盯死守,五个姑姑都能把学上成这样,宫里的公主又不可能有人这么盯着她们的,她们怎么可能学这么深奥?
  事实证明,谢知的猜测并有错,先生们开学第一堂就让大家很绝望。可能为打击这些心机不纯的女学生们,前来授课的先生们讲课讲得很快很无情,首先是针对已经读完蒙书的年长女学生,上来就讲诗经,也是跟刘先生一样的教学,将诗经、说文和尔雅三篇串联起来讲。
  能当帝师的,即使不是帝国重臣,也是学富五车的牛人,刘先生将这三本书就只针对这本书讲,并不讲开,他不是不想讲开,而是自身没这个能力。这里的先生就没这个顾虑,他不仅展开了,而且展开的非常丰富,从春秋战国历史讲到左传,再讲到夏商周。
  课堂里的女学生们有几个一开始还能听懂,等讲到尔雅和说文,双目就开始无神了,等先生们开始旁征博引,除了谢知以外,再无人可以跟上了,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张懵懂的脸,先生到底在讲什么?为什么那些字发音好奇怪?它们真是汉字吗?
  而四个公主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连向来懦弱的西平公主都不例外,她们都是金枝玉叶,因为太皇太后的命令才来这里,身为金尊玉贵的公主,她们人生是注定一帆风顺,完全不需要任何努力,她们只要来听课就够了,至于她们愿不愿意听、听不听得懂,这些都没有人强迫她们,甚至都不会有人来考校她们功课。
  先生从巳时一直讲到午时,一堂课酣畅淋漓,他已经很久没那么舒畅的讲课了,以前讲课他要顾及学生听不听得懂,他们是否能理解,一直不敢放开讲,这堂课是先生们商量好的给女学生们的下马威,所以他完全没顾及底下学生水平,直接自我放飞。能回神发现,学堂里大部分学生都趴在书案上睡着了,偶尔有几个胆小的也在低头走神,只有一个小女童正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他好奇的走过去一看,讶然发现这小女童居然在将自己上课讲的内容大致的纪录下来,字迹也算清秀,就是——他眉头一皱,“为何用铅椠书写?”
  谢知正在速记先生授课内容,先生过于自我放飞,导致后来谢知也被先生绕糊涂了,她只能先把疑惑的地方记下来,回去问祖父和刘先生,他们肯定会知道的。听到先生的声音,谢知微微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起身给先生行礼说:“先生,我毛笔写字不快。”
  先生盯着谢知看了半晌,淡淡道:“把手伸出来。”
  谢知不解其意,乖乖的伸出左手,先生拿出戒尺对着谢知手心啪啪拍了三下。谢知打小娇生惯养,双手就没捧过比书更重的东西,两只小手又白又嫩,戒尺一打就红了,而且很疼。谢知傻了,她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要打她。
  先生看着她困惑的眼神,轻哼一声,“驽钝!毛笔字写的不快就练,岂可因为不快而妥协?难道你一辈子用铅椠?”
  谢知恍然大悟,知道先生是好心提点自己,但她不好解释说自己现在年纪还小,不是她不想多练习毛笔字,而是身体限制,她屈身道:“多谢先生提点,学生以后会注意的。”被戒尺打的手心一开始很疼,现在已经不疼了,先生这是打人打出技巧来了吗?
  第31章 第一天上课(下)
  先生讲完课已接近午时, 公主和伴读们听到下课的铃声才揉着眼睛萌萌的抬头看着先生,一张张小脸上满是“下课了吗?”、“好饿好饿!”、“好困好困!”的表情包,大部分女学生的小脸都皱成了白面团子。
  要不怎么说萝莉的杀伤力大呢?哪怕板着脸上了整堂课的先生,看到这些白面团子都忍不住放松表情,但他马上回神,板着脸说:“下课!”
  女学生们欢呼一声,四个公主由伴读们簇拥着离开学堂,也不跟先生打招呼, 这个先生太讨厌了!她要回去告诉阿娘, 把先生换掉!这几乎是四个公主心里共同的想法。
  谢知也瞄了一眼所谓“胆小怯懦”的西平公主, 大约皇家的标准跟普通人家的标准不同, 她完全不觉得西平公主有胆小怯懦的感觉,她跟另三位公主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 她眼底还能看得见旁人,另外三位公主大约只有目中无人*可以形容。
  并不是说她们态度有多高傲,而是她们即使看外人的时候, 都没有把外人放在心上, 对她们来说,这个学堂大部分人都是无关紧要的。这是宫廷侍从围绕, 让这些公主自小要什么给什么,生来什么都不缺环境养成的个性。
  谢知的高平公主除了进课堂时接受谢知见礼时同她说了一句话后,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跟两个表姐妹聊天说笑上, 下课后她径直起身去自己的寝室休息。谢知照着规矩送公主到了寝室, 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寝室, 对前来伺候自己的宫侍说:“我想先休息。”
  宫侍见谢知困得眼睛都合不上了,赶紧给她净面铺床,拿了汤婆子给她捂暖被褥,谢知等散了头发,头靠上枕头就睡着了。她到底年纪还太小,强行学了两小时课,精神非常疲倦,她困得已经没精力去嫌弃寝室的取暖居然是靠炭盆,被褥是死沉沉的丝绵,而不是她惯用的芦花被。
  因先生们对女学生一招治得太狠,下课后就是接了家长叮嘱的崔家女都没心情去隔壁找存在感,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回到寝室吃东西休息。倒是隔壁皇子们翘首以盼的等了一上午,就只听得见女孩儿们几句说话的声音,别的就再无声息了,众人不禁失望,彭城王眼珠子转了转,凑到拓跋曜面前道:“圣人,午时该休息了,我们出去转转吧?”
  彭城王是拓跋曜的堂弟,是拓跋曜堂伯的儿子,他出生丧母,三岁丧父,被太上皇帝接入宫中养大,他跟拓跋曜同岁,只比他小半个月,两人的感情比亲兄弟还好,拓跋曜对自己亲皇弟向来不上心。拓跋曜扫了彭城王一眼道:“不去,朕累了。”说罢他起身转入自己的寝室。
  彭城王目瞪口呆,圣人会有累得一天?他不是向来都精力最旺盛吗?
  身后几个皇子对他挤眉弄眼的做鬼脸,彭城王看向他们:“作甚?”
  其他皇子凑上去低声道:“你忘了旁边都有谁?还喊圣人去?圣人肯去才怪。”
  彭城王恍然大悟,他怎么忘了学堂里最多的就是崔家女。圣人不喜崔家女,虽不至于众人皆知,在宫里也不是秘密。这事说来真怪不了圣人。起初圣人对崔家女并没太反感,反而跟崔家最漂亮的小三娘玩得还不错。
  可小三娘后来夭折了,夭折原因不明,估计里面有些阴私,导致圣人大怒,即使崔家立刻又送个更漂亮的小三娘进来,圣人都对崔家女敬而远之。同样这件事也让太皇太后震怒,不仅狠狠整治了娘家,还选了华阴公主的长女崔五娘入宫,这位也是圣人真正的表妹。
  崔五娘也是圣人唯一会另眼相看的崔家女,崔五娘同样也是伴读,但她的伴读公主是乐安公主,乐安公主比高平小一岁,今年七岁,崔五娘今年六岁。谢简曾猜测崔太皇太后会突然想让公主跟皇子一起上课,就是受他家兰因的启发,也想来跟皇帝一起长大读书的皇后。
  可是她怎么就没想到,兰因跟萧赜是关系亲密的表兄妹,谢太子妃是萧赜的生母,他们上面又有李太皇太后的打压,两人在宫中相互维持着长大,当然感情深厚。这种情况跟拓跋曜完全不同。也或许太皇太后不是想不到,而是深陷局中出不来了。
  拓跋曜一回自己的寝室,就打开一扇暗门,走了一小段路就到了谢知的寝室,他本想给谢知一个惊喜,没想看到的却是熟睡的谢知。拓跋曜一怔,挥手免了宫侍的行礼,点了一个人去隔间询问:“怎么回事?”
  “回陛下,谢姑娘下课回来就很困,连点心都没来得及用便睡了。”宫侍说。
  拓跋曜眉头一皱,他的心腹内监常大用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将课堂上的事说了一遍,拓跋曜哼了一声,“既然如此爱说,今天下午让他去书房跪着说个够。”
  “喏。”常大用暗想这些先生真是读书读傻了,授课前都不会打听下伴读的来历吗?居然敢打谢家小娘子手心,谁不知道他打的是谢太傅的孙女吗?谢知睡着,拓跋曜也没离开,半靠在隐囊上闭目养神,常大用轻声问:“圣人,可要奴给你把头发散了?”
  拓跋曜正要点头,突然闻到一丝炭气,他皱眉扫了一眼,发现屋里居然有炭盆,他不满道:“为何不把炭盆挪出去?”
  拓跋曜格外偏爱谢知的事,在宫里不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所以常大用只是腹诽那先生不知道谢知是谢太傅孙女,而不是腹诽他居然敢打圣人庇护的人,可这里伺候谢知的宫侍都是常大用亲自挑选的,也是他敲打过的,没人敢怠慢谢知。他弯腰替宫侍辩解道:“圣人,这里取暖只靠炭盆,现在天气还冷,移走炭盆小娘子要着凉的。”
  拓跋曜起身吩咐常大用,“把谢娘子送到我寝室,以后就让她在那里午休。”这里给阿蕤翻建暖阁工程太大,会引起别人不必要的注意,横竖阿蕤也就休息中午一个时辰,让她去自己寝室休息好了。
  常大用吃了一惊,“那圣人怎么休息?”
  “你让人做个隔间,我以后睡外间。”拓跋曜不在意的说,他精力旺盛,并不需要午睡,午间休息时间他大部分都是想自己的事。
  常大用知道这件事于理不合,可太皇太后都能作出让公主跟皇帝皇子一起上课的荒唐事,圣人让谢小娘子睡自己寝室也不算什么,横竖两人都是小孩子,也做不出逾礼的事。
  谢知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似乎有人把她抱起来,但很快她似乎又被人塞进一个温暖的被窝,谢知还当自己在做梦,翻个身继续睡。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午时过半,常年规律的生活让她身体自动有了生物钟。
  她趴在软软的锦褥上闭眼休息一会,睁开了眼睛起身现在床上做了几个瑜伽的拉伸动作,人也彻底清醒了。幔帐外宫侍察觉到床内的动静,悄悄拉开帘子,看到谢小娘子把自己身体扭成一团,宫人面不改色的问:“小娘子醒了?可要起身洗漱?”
  “好。”谢知坚持将瑜伽动作做完,才让宫侍伺候自己。宫里是不能自带侍女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宫侍会伺候自己很长时间,所以谢知并不掩饰自己的习惯,她要她们开始适应自己生活习惯,“我每天午时习惯先睡半个时辰再用点心。”
  “奴以后会先给娘子铺床、备好热水。”宫女先给谢知穿上衣服,然后伺候她漱口净面梳头,幸好谢知年纪小,只要梳卯发即可,宫女们都是伺候惯人的,速度极快的替谢知打点好一切,然后请她去外间进膳。谢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换了个地方,她困惑的问:“这是哪里?”
  “我的寝室。”拓跋曜在榻上闭目养神片刻,他醒得比谢知早,估摸她也该起来,就吩咐下人准备他的午点。他知道这丫头生来娇气,旁人一天就进餐两顿,一顿朝食、一顿哺食,她每天必定还要加一顿午食。
  她生活向来简朴,可在吃的方面却非常挑剔,五谷之中她只爱吃稻米饭,麦饭、豆饭、黍饭和稷饭都咽不下去,豆粥和麦粥倒是肯吃,可光喝粥怎么行?平日吃饭一定要蔬菜多余荤菜,不爱腌菜,就是冬天都最好有新鲜菜蔬。谢家只能每年从江南高价运稻米过来给她吃。陈留曾私底下跟崔太皇太后笑言,要不怎么说天生富贵命呢?谢知这丫头生来就该是金枝玉叶。
  “陛下!”谢知震惊的看着拓跋曜,他怎么会在这里?
  拓跋曜解释说:“你的寝室没火地,我怕你着凉,以后还是来我寝室休息。”
  谢知连忙摇头:“我休息了,您去哪里休息?”她怎么能在拓跋曜房里休息?这算什么?她现在还小,等拓跋曜再大一点,对自己动手动脚怎么办?拓跋曜长得帅、看起来体力也好,等他们长大谢知也不介意跟他来一段露水姻缘。皇帝的技巧应该都很好吧?可前提是要等她长大,起码也要十五六岁才行,太小对自己身体是摧残。女孩子一定要保护自己。
  拓跋曜说:“放心,没人会知道的。”他还当她是怕被别人知道。
  谢知不以为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强,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真不会有人知道。”拓跋曜解释道:“会知道的只有我们房里的宫人,谁敢传出去我就杖毙谁。”如果是其他事,他还真不能保证这些宫侍转身就会去禀告太皇太后。可他让阿蕤来他寝室休息这事太小了,就是太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横竖将来就是个宠妃,他爱怎么宠就怎么宠,没人会多想。
  谢知见他轻描淡写的说杖毙,心中微寒,即使他将来会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如此漠视人命也太可怕了。
  拓跋曜知道自己吓坏她,伸手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哄,“不怕,我们先进午膳。”谢知不想让他抱,这人怎么老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可是拓跋曜却不理会她,捏捏她小脸:“乖乖的。”谢知瞪大眼睛看着拓跋曜,拓跋曜莞尔,将她放在自己身边,降尊纡贵亲自给她舀了一碗鸡汤,“尝尝这鸡汤好不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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