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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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想法有了就是有了。对他这种“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性子而言,越压抑越渴望。况且,压抑的最大力量来自周文菲。如果她只把他当哥哥看待,喻文卿不可能不要脸皮地撕下“好哥哥”这个牌坊。
  今晚,这个力量自动消解了。
  说到底他是个商人。商人最喜欢的事,就是双方都有意,合作共赢。
  姚婧呢?就这样吧。她前往纽约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给过他来过一个电话。他已心灰意冷,没有再多心神分给她。
  就好比一个苦心经营,却始终无法盈利的项目。就算撤不掉,也不过是空架子的命运。
  姚婧出国,喻文卿不发表意见,不代表魏凯芳没有意见。很快她就去找黄惠南,说以前青琰放在外婆家,是方便姚婧回家看女儿,现在姚婧走了,就应该想着方便文卿。
  黄惠南气愤,但又不能表露:“文卿来我家看女儿,我会把门锁上吗?”
  “锁门不至于,但肯定没自家舒服。文卿的脾气,你们也是清楚的,一点不自在都不能受。”
  黄惠南说:“这两个月,玉霞带熟了,青琰黏她。”
  “玉霞跟着走啊。”
  姚本源也为女儿的不告而别感到羞愧:“行吧,等她妈回来了,咱们再把青琰接回来。”
  黄惠南只得恋恋不舍地放人。魏凯芳欢天喜地把青琰和周玉霞带回家,立马就给喻文卿打电话:“我把琰儿接回家了,晚上你回家吃饭。”
  有女儿在,喻文卿当然回来。魏凯芳让红姐在厨房忙一下午,做一桌他爱吃的菜。吃饭前让周玉霞打电话:“把妙妙叫过来,一起吃饭。”
  喻文卿边逗女儿,边看着周玉霞进房间,两分钟后出来说:“菲菲不来了,她说晚上有个什么迎新大会。”
  “哦,”魏凯芳点头,“现在学校社团的活动,丰富得不得了。”
  周玉霞帮着摆碗筷:“她那性格才不会喜欢呢,”她凑近一点,“谈恋爱了。”魏凯芳很喜欢周文菲,所以周玉霞想借着女儿的话题,和她把关系搞好一点。
  “是吗?”魏凯芳今天心情不错,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感兴趣。
  “还不跟我说。”
  “你要理解,现在的孩子,个人感情问题都属于隐私。”
  “什么隐私?我只是想给她做做参谋。……”
  喻文卿在旁边听她们聊来聊去聊不到点子上,直接开口:“霞姨,什么样的男孩子,见过吗?”
  “见过一面。我就担心一点,交换生是不是还得回去啊。”
  魏凯芳回道:“通常是一年,最多也就两年。”
  喻文卿听出了神,周文菲亲自承认的?不可能。虽然现在的女孩子找男朋友的速度是挺快的,但这只小猫绝不是上个星期还跟人接吻,下个星期就和别的男人去约会的女孩。
  他掏出手机发信息过去:“在干嘛?”
  直到吃完晚饭,都没有收到回信。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
  因为他吻她了,所以,找男朋友,不来吃饭,不回信息,都是……故意的?
  也是有脾气的嘛。
  其实周文菲没有撒谎,今天晚上确实有戏剧社的“喜新不厌旧”迎新晚会。
  下午她们就在学活中心布置会堂。虽然她属于外联部,看似和这些杂事没有关系,但是大一的新兵,是没有资格说我不干的,所以她老老实实地在门口贴海报。
  纪敏敏也在。两人相安无事地干了半个小时活,然后纪敏敏指责她的海报没有贴正。确实歪了一点点。周文菲便想重新贴一张上去。旧的撕下来太麻烦,她想把新的海报直接覆盖上去。
  纪敏敏说不行。就因为这个,两人吵起来。有人告诉王嘉溢,他赶过来把周文菲带走。
  周文菲一脸委屈:“真的是我错了?不可以直接贴上去?我看那边的门上,海报都有四五层厚。”
  “当然可以的。”王嘉溢劝她,“但今天的时间很赶。如果一定要分个对错曲折,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你们身上,我怕……”
  “我明白。”周文菲点头。她不想给他人带来任何麻烦,“那我现在做什么?”
  “去派票,好不好?”
  会堂有近两百个位置,光靠戏剧社的人,坐不满。所以他们印了一百五十张的免费票,在校园各处分发。周文菲拿了票就走。派到一半,下起了雨。她没带伞,躲进教学楼d座的长廊下。
  王嘉溢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几分钟后,大雨里撑着伞,匆匆跑来接她。
  第21章
  周文菲不自觉就挂了笑在脸上。
  王嘉溢很忙的, 管着秘书部大大小小的活,还要和人商讨剧本修改和表演细节,但只要她有事, 从来不敷衍。
  虽然周玉霞误以为他们在谈恋爱;虽然偶有的她也能感觉到王嘉溢对她不一样的心思;虽然她没有和人交往的意思;但还是挺喜欢这个人。
  他做的事、说的话,都和他的笑容一样, 让人心里无比的熨帖, 像周玉霞说的, “一看就是个教养很好, 很会待人接物的孩子。”
  还不止。社团招新那天,他说害羞的人能捕捉到更多的情绪,一下就说到周文菲心里去了。演憨豆的罗温·艾金森曾患抑郁症, 周星驰任何一部惹人捧腹的电影背后都有悲凉孤独的基调。
  那些天生快乐的人,又怎能耐心地等待、敏感地捕捉快乐的来临?
  他有妹妹吗?周文菲心想,我好像不怎么关心他,从来没问过他的事情。如果因为纪敏敏就放弃交这样一个朋友, 一定是我的损失。
  王嘉溢走过来,牛仔裤的裤腿和被雨水打湿大半。“回去吧。”
  “票还没派完呢。”
  “下雨的话,你派完了也没人去。”
  伞太小,雨太大, 两个人不可避免地会有身体接触。走过马路,周文菲在左,王嘉溢在右。路中央一辆车飞驰过去, 雨水溅来,王嘉溢迅速地伸手搂她肩膀, 将她换到右侧。随即手离开,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
  非常的绅士,也非常的让人安心。
  周文菲却想起喻文卿那些不由分说的吻,还有强行搂她拍照,动不动就捏她下巴。她心想,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对我这么做。
  晚会开始前五分钟,周文菲已经坐在观众席上,有人叫她,说外面有人等。一出去便看见纪敏敏,她掉头要回会堂。
  纪敏敏拦住她:“你不是说你对王嘉溢没感觉?”
  “对啊。”
  “那今天的,算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
  “哼,周文菲,你特会在男人面前装乖巧、装柔弱,特会背地里来阴的,是不是?”
  宿舍出事不到半个月,纪敏敏都快被这个原本瞧不上眼的外地女孩给逼疯了。她太有手段。不是背靠喻校长的手段,而是太会利用姿色和性格收买人心。
  她不过说了李晟几句,也不是什么谣言,立马被人在班上孤立。尤其是以苏江为首的那群男生,每次上课他们都围坐在周文菲的身边,好像生怕她会去找麻烦。就连王丽娜,本来关系和她最好,因为想追苏江,索性节节课都坐在周文菲的身边。
  周文菲还没被人说过这么重的话,当下脸色就惨白:“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凭什么?”纪敏敏都被气笑了,“你要点脸,行不行?别到处吊着男人的胃口。王嘉溢,你说没想法,为什么让他冒雨去接你?还有苏江,你不知道丽娜喜欢他啊,你还每次交高数作业前都要找他对答案?”
  关苏江、丽娜什么事?周文菲有点懵。同一个班的同学,学习上的交流比别人多点,那不很正常?
  “就不正常。你家大人没教你啊,吃饭的时候盯着自己的碗,别人碗里的,跟你没关系。”
  “王嘉溢他答应做你男朋友了?就算他答应了,他也不是谁碗里的菜。”周文菲觉得纪敏敏的思想霸道得匪夷所思,“我为什么不能和他有正常的朋友交往?”
  “要不是因为你,他早就答应了。”
  “他不答应,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这样的你。”
  纪敏敏推了周文菲一把。周文菲没想这么快就会升级为武斗,愣是被推得一屁股坐在湿地上。她也没有打架的经验,坐在地上望着纪敏敏,有点茫然失措。
  “纪敏敏。”有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嘉溢跑过来扶起周文菲,“她打你了?”
  纪敏敏冷笑:“对,打得好重,你要不来扶,她这一辈子都起不来。原来我轻轻一推,威力这么大。”
  “够了,敏敏,你做错事,都不会道歉的吗?”王嘉溢从来都温柔的语调中已经有了怒气。
  纪敏敏本来还想接着讽刺周文菲,看见王嘉溢的脸色里对自己有太多的不满,一下子也想哭。
  还要怎样对你?
  明明不是秘书部的人,天天地鞍前马后,替你处理部门里的杂事;
  知道你从小住在台南,满s市跑,给你去买地道口味的台南“棺材板”;
  知道你的阿婆身体不好,特意跑去寺庙给她求平安符;
  ……。
  到底我哪儿比不过周文菲,你总是先看到她,先关心她。纪敏敏觉得自己也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
  个性温柔的人都看不得别人要哭不哭的模样。王嘉溢叹口气,问周文菲:“没事吧,你先进去吧,我和她聊聊。”
  周文菲带着心事坐在观众席上看话剧,根本没有理会包里的手机响动。
  一共五场话剧,都和爱情有关,前面四场是搞笑轻松路线,唯独最后一场是个悲剧。
  海报上话剧的剧情介绍是这样的:一个小女孩恋上自己的影子,后来移情别恋,爱上一个男孩。影子默默跟随,它不想也不能离开。可是女孩不喜欢它,只想着摆脱它,到后来终日都想杀死它。男孩受不了女孩的偏执和疯狂,离开了。女孩自杀了。唯有那个阴影,是生是死,都无言跟随。
  周文菲看到的影子是一个瘦弱的女生,穿一件紧身的黑色连体衣。当女生爱上它时,舞台上一片静默,没有人声、没有音乐,影子在无拘无束地晃动、摇摆。人来了,灯亮了,影子迅速地躲到明黄色连衣裙的身后,机械化地耸肩、含胸、低头。
  它总是好心办坏事,一次又一次地破坏女孩和男孩的爱情。女孩越来越憎恨它,它就变得越来越颓丧。它开始拖累女生的行动,制造生活中无数惹人不痛快的小麻烦。
  没有前面几场的无厘头欢笑和抖机灵,这最后一场,已经有观众陆陆续续起身走了。
  舞台上的女孩被影子折磨得有些疯狂,围着操场跑圈,影子像条狗一样地跟着跑无数圈。它累了,想伸手去抱女孩,可女孩只要一看见它,表情就变得惊悚。
  最后男孩提出分手,离开时,女孩转身朝影子举起匕首。影子倒地的刹那,女孩也倒地。这个时候她才醒悟,原来这个不能言说的影子就是她自己。
  紧接着,谢幕了。
  演员和观众一一离去,周文菲还没走。这是她第一次看话剧,纵然学姐们的表演不是真正的精彩绝伦,看到最后她仍能感觉到疼,仿佛那把匕首也插进她的胸膛。
  她一个人静静呆在会堂里。大门处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王嘉溢。
  “你还没走?”他走过来,坐在周文菲身边。
  “最后那个话剧是谁写的?”周文菲问道。没来由的直觉,王嘉溢一定参与了。
  “法学院的王程阳,中文系的杨天泽,还有我。”
  “为什么一定要她自杀?不能让她和影子和解吗?”
  “因为她认不清自己,也无法接纳自己,更谈不上爱自己,甚至是憎恨自己的。”
  “我知道人会讨厌别人、恨别人,也会后悔经历过的一些事,但是人真的会恨自己吗?”在宽广冷清的会堂里,周文菲的声音听上去单薄无依。
  王嘉溢沉思一会方才回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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